京郊,西山临时隔离大营,重症病房。
空气里混着草药、酒精和一股腐烂的死气,闻着就想吐。
“咳……咳咳……”
“救……救我……”
压抑的呻吟从一排排临时病床上传来。躺在这里的,都是三天前在西山被活尸抓伤的京营士兵。他们曾是大明最精锐的兵,现在却只能无助的等死。
太医院院使刘思敬,曾在广州防疫战中立下大功,被称作“国医圣手”,此刻却一脸憔悴。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写好的死亡报告。
“京营什长,赵铁柱,二十三岁。昨夜子时,注射‘永熙活血清’两剂,未见好转。丑时三刻,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开始攻击医官。寅时初,脏器急速衰竭,气绝身亡……”
他旁边,几个年轻太医已经哭了出来。
“刘院使……这已经是第十二个了……”一个太医声音发颤地说,“‘永熙活血清’对京郊这变异的蛇蛊,根本没用!我们眼睁睁看着这些小伙子一个个倒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刘思敬痛苦的闭上眼,他那双曾救人无数的手无力地垂下。他身后的隔离病房里又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动静。又死了一个。
京城的防线,快要被瘟疫冲垮了!
***
十月初七,子时。
前线的隔离大营如同炼狱,但京师国家科学院的生物实验室里,却一片死寂。只有那台巨大的“格物之眼”旁,传来李泰和他弟子钱铭粗重的呼吸声。
“老师……您看……”钱铭的声音嘶哑。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脸色苍白,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显微镜,眼神中交织着激动与恐惧。“这京郊变异的毒株,增殖速度至少是广州那批的十倍以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滴来自京郊活尸的血液样本,已经成了一片杀戮战场。无数形态更狰狞、更细长的黑色病菌,正在疯狂的吞噬、分裂!甚至演化出了一层坚韧的体外薄膜,能抵御初代“永熙活血清”里那些“守卫者”的攻击!
“真是妖孽……”李泰看完,也是浑身发冷,他颓然坐倒在地,喃喃自语,“这东西进化的速度太快了……我们的‘守卫者’,根本追不上它变异的脚步!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就在这时,钱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
“不!老师!我们还有办法!”他一把抓住李泰的胳膊,声音发颤,“我们的法子不够狠!”
“什么意思?”李泰一怔。
“您想啊,老师!”钱铭的呼吸变得急促,“要造出能克制这二代蛇蛊的血清,就必须用二代蛇蛊本身,去锤炼我们的‘守卫者’!”
李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大变:“钱铭!你疯了?!你的意思是……要用活人?!用活人去接种这致命的二代蛇蛊?!”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钱铭眼神坚定,如同殉道者,“动物的身体太弱了!根本扛不住这二代蛇蛊的毒性!只能用活人当炉子!用他们的血肉去烧,才能炼出那支能扭转乾坤的‘神药’!”
“这太有违人伦了!和魔鬼有什么区别!”李泰浑身发抖,无法接受这种疯狂的想法。
“老师!”钱铭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学生知道,这个法子九死一生!但您看看窗外,西山隔离大营的灯火,正在一盏盏的熄灭啊!我们再不做点什么,用不了十天,整个京师,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学生,愿为这‘神药’,做第一块……淬火的铁!”他说完,对着李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当夜,李泰拿着那份疯狂的活体实验方案,以及钱铭的请愿书,颤抖着手,敲开了御书房沉重的大门。
***
十月初八,凌晨,御书房。
听完李泰的陈述,朱见济很久没有说话。
空旷的御书房内,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活人为炉,血肉为柴……”朱见济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他推开窗,夹着雪花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动了他的龙袍。
他望着白雪覆盖的紫禁城,看着远处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万家灯火,他心硬如铁,此刻却也感到一丝刺痛。
他知道,李泰和钱铭的方案,是唯一的机会。
但他也知道,一旦点了这个头,史书会怎么写他?一个用活人做实验的魔鬼君王。
身后,李泰依旧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发抖,不敢抬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挣扎和痛苦。
“陛下……若此事不可为……便当臣从未说过。”许久,李泰艰难的开口。
“不。”
朱见济的声音从窗口传来,沙哑,却很坚定。
他转过身,眼角滑落一滴泪,神情却已是冰冷决绝。
“朕……准了。”
他说完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是,”他走回御案前坐下,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李泰,一字一顿地说,“这个魔鬼,不能让钱铭去做,更不能由你们科学院的任何一个学者去当。”
“史书的骂名,祖宗的诘问,万民的唾骂……这一切,由朕,来担!”
“传朕旨意!”他威严地说道,“明日,于西山皇家隔离场,备‘舍生取义’之生死状!”
“朕,朱见济,大明皇帝!愿为天下苍生,做这第一批……淬火之铁!”
“陛下!”李泰骇然抬头,失声惊呼。
朱见济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坤宁宫与仁寿宫的方向,眼神温柔,却又带着无尽的愧疚。
“皇后于梦卿,太上皇朱祁钰,内阁首辅沈炼,兵部尚书于谦,科学院院长李泰……凡我大明一品以上重臣及其直系亲属,食大明之禄者,皆有资格,签此状,入此炉!”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便由朕,与朕最亲、最近之人来守护!”
“朕要让那‘智者会’看看,”朱见济的眼中目光如炬,“什么才是华夏风骨!什么才是君王死社稷!”
***
永熙三年,十月初九,霜降。
京郊西山,皇家农庄被改造成了戒备森严的“皇家实验场”。神机营的精锐将此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水泄不通。
实验场中央,一间用石灰和烈酒反复消毒过的静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案。
案上,一份用明黄色龙纹锦缎装裱的《舍生取义书》陈放着。墨迹是朱见济的亲笔,印泥是传国玉玺的烙痕。
朱见济已换下龙袍,身穿一袭素白中衣,从容地走到案前,拿起狼毫笔,蘸满朱砂,在生死状末尾,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没有丝毫犹豫。
紧接着,同样一身素服的皇后于梦卿,含泪微笑,走上前,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年迈的太上皇朱祁钰。他被家人扶着,握笔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于谦,领旨。”
“沈炼,领旨。”
于谦、沈炼、李泰……一个个朝堂重臣,此刻都脱下官服,沉默又决绝地签上名字。
当最后一位宗室亲王落笔,那张薄薄的宣纸上,已经布满了朱红的签名,分量千钧!
“时辰到。”
刘思敬老泪流干。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数十支刚刚封装好的“二代蛇蛊”弱化毒株,闪着乌光。
“有劳刘院使了。”朱见济伸出自己的手臂。
“陛下……”刘思敬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执行吧。”朱见济的语气不容置疑。
冰冷的竹针刺破皮肤,那黑色的液体被缓缓注入。
高烧、幻觉、刺骨的寒冷与灼人的燥热瞬间席卷了朱见济的全身。他一阵眩晕,便向后倒去。
“陛下!”
“济儿!”
“夫君!”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位以身试药的帝王,连同他身后那些自愿成为“淬火之铁”的皇亲国戚、国家栋梁,被迅速抬入了最高等级的隔离病房。
成败,生死,在此一举。
整个大明的国运,都压在了这小小的几十支针剂上。
而就在所有人为病房内的人揪心祈祷时,科学院的临时实验室内,刚刚提取出二代毒株的钱铭,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在一份活尸的血液样本中,用最高倍率的显微镜,意外发现了一种闪着微光的“能量晶体”碎片!
这碎片似乎不是病毒本身的一部分,更像是在病菌变异、吞噬宿主生命力时,由某种未知能量凝聚出的副产品!
李泰闻讯,连忙冲入实验室。当他看清那碎片闪烁的光芒,竟与“永熙之光”和那枚妖玉同源时,顿时遍体生寒!
“快!快去禀报……不!不能打扰陛下!”李泰语无伦次,他死死抓住钱铭的肩膀,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扭曲,“我们可能……捅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