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霜降刚过,一场寒流席卷了北直隶。十月初,京师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只用了一天一夜,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和京郊的西山,就都成了一片雪白。
瑞雪兆丰年。
京城的百姓正因为靖海大捷和新政推行,过着富足安乐的日子,对这场早来的大雪,都抱着美好的期待。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堆着雪人,完全不知道一场灾难已经悄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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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西山脚下有座叫静心寺的破庙,如今被征用为皇家农庄,专门安置那些在京察中被查出渎职、但罪不至死的官员,让他们在此体验农活,思过悔改。
十月初三,雪后初晴的早上。
农庄的一间柴房内,传出一声妇人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西山的宁静。
“老爷!老爷您醒醒啊!您怎么了!”
原翰林院侍读学士王甫之,那个曾因考评结果太差而当庭昏倒的清流领袖,此刻正倒在柴草堆上,早已没了呼吸。
他的死状,让闻讯赶来的农庄管事和其他官员都觉得头皮发麻。
王甫之双眼圆睁,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更吓人的是,从他心口处,一道道黑色闪电一样的花纹,正向他的四肢和面部蔓延,好像有毒蛇在他的皮肤下游动。
“蛇蛊!是广州的蛇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王甫之被发现暴毙的两天内,他那位哭得死去活来的夫人,连同四个贴身仆役,以及周边的十几个佃户,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几乎一样的症状。他们先是高烧抽搐,然后胡言乱语,身上最后都出现了那种标志性的黑色蛇纹。
更让人害怕的是,这次的蛇蛊,发病速度和变异程度都远超广州那次。
一个王家的仆役发病后不到半个时辰,喉咙里就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眼通红,皮肤下的肌肉鼓胀起来,竟挣断了绑他的绳子,不顾一切的扑向了前来救治的郎中。那模样,就是一具只知道杀戮的活尸。
西山,乱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上报,当那份盖着京畿卫戍血红大印的八百里加急军情,被西厂缇骑骑着快马,踏着没膝的积雪冲开宫门送到御书房时,整个紫禁城内,因一系列改革成功而带来的乐观气氛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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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十月初五,子时。**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气氛压抑。
朱见济脸色阴沉,静静看着那份来自西山的奏报。他身后,内阁首辅沈炼、兵部尚书于谦和京营总戎郭勇,都还穿着盔甲,神情极为凝重。
“陛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沈炼的声音沙哑。王甫之虽然有罪,却也是朝廷命官。静心寺农庄就在天子脚下,守卫森严。蛇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被贬之后在这里爆发,这绝不是偶然。
“是报复,是示威!”须发皆白的于谦,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眼中是压不住的怒火,“这是智者会在向我们宣战。他们在广州吃了亏,就用这种直接又恶毒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们随时能把战火烧到陛下的卧榻之侧。”
“好一个卧榻之侧。”
朱见济将那份奏报缓缓合上,从御座上站起。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惊慌,脸上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命京营总戎郭勇听旨。”
“末将在!”郭勇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朕命你,亲率五军营、神机营共计五万精锐,即刻出城。以静心寺为中心,将方圆三十里的西山区域给朕围起来。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末将遵旨!”郭勇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这一仗将是他跟随陛下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
“命科学院院长李泰,太医院院使刘思敬听旨。”
“臣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集结两院所有人力物力,在西山隔离区外,建立最高等级的前线生物实验所。朕要你们在三日之内,分析出这次蛇蛊变异的所有数据。同时,紧急征调国库中所有库存的永熙活血清,火速送往西山前线。”
“臣等遵旨!”
一道道命令从这位帝王口中发出,精准又冷酷,整个京师的战争机器,瞬间被拉到了极限。
这不只是一场防疫战,更是对朱见济登基以来所建立的整个新政体系和集权效率的一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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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脚下,一夜之间,一座由军帐和栅栏构成的临时指挥部拔地而起。
肃杀之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砰!”
“砰!砰!”
密集的枪声,忽然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一支负责深入隔离区侦察的京营百人队,遭遇了他们此生最恐怖的敌人。
“稳住!三段击!自由射击!”
百户官张武,一个参加过靖海之战的老兵,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他的弟兄们,对着前方丛林中疯狂涌出的黑影射击。
他的士兵都是京营中的精锐,手里的龙吟三式燧发枪,更是神机营的新装备。然而,这一切在那些已不能称为人的怪物面前,显得没什么用。
那些由农庄佃户变异成的活尸,行动快,力量也大得惊人。它们无视疼痛,无视恐惧,就算胸口被铅弹打出碗口大的血洞,依旧能嘶吼着向前扑来。除非精准的命中头部,否则,寻常的刀枪根本无法阻挡它们的疯狂。
“啊!”
一个年轻的士兵在更换弹药的间隙,被一头活尸扑倒在地。锋利的指甲瞬间撕开了他脖子上的动脉,鲜血溅满了雪地。
“小六子!”张武双眼通红,他一把推开身前的士兵,从腰间拔出那柄御赐佩刀,怒吼一声,迎着另一头扑来的活尸冲了上去。
激烈的冲突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张武带着剩下的三十多个弟兄,浑身是血的退回防线后,所有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无力。
“百户……快!刘……刘三被抓伤了!”一名士兵搀扶着一个右臂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伤口的同袍,声音里带着哭腔,“快用永熙活血清!快啊!”
随队的医官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从一个用冰块保存的铅盒中,取出一支淡金色血清,用竹针注入了伤兵的体内。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然而,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奇迹没有发生。
那名叫刘三的伤兵非但没有像广州战役中传说的那样恢复,反而伤口处的黑气越来越重,身体的抽搐也变得越来越剧烈。最终,在所有同袍绝望的注视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目变得一片血红。
“活血清……失效了!”
当这个绝望的消息,与李泰那份关于病毒变异的分析报告,一同送到朱见济面前时。他只是平静的将那份报告递给了身旁的沈炼。
“京郊变异的蛇蛊,其活性及增殖速度,为广州初代样本的十倍以上。其毒株已产生结构性变异,初代活血清的抗体,无法有效识别并清除。简单说……药,已无用。”沈炼念着报告上的结论,只觉得每个字都无比沉重。
“陛下,”他艰难的抬起头,“看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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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十月初六,午后。**
皇家心理司与大明日报编辑部,灯火通明,气氛紧张。
在听完了前线那令人绝望的战报之后,朱见济做的第一件事,却并非调集更多的军队,或是研究更强的武器。
而是拿起了笔。
“传朕旨意。”他对早已等候在此的沈炼与心理司众人说道,“即刻以皇家防疫总局与顺天府尹之名,联合发布京郊防疫安民公告。”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的书写,那熟悉的白话文,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近日,京郊西山偶发时气之疾,症见高热、咳嗽,类同伤寒,偶有重症者。为防疾气扩散,护佑京师安泰,朕已命京营将士,封锁西山左近,由太医院及科学院国手,入内诊治……”
“……此疾可以防治。望我京师百万臣民,勿信谣,勿传谣。安心起居,照常生计。若有轻微不适者,可赴各大惠民药局,免费领取板蓝根防疫汤剂。另,朕已敕令京师各大道观佛寺,如白云观、潭柘寺、大觉寺等,于三日后,同时举办祈禳国泰民安水陆大法会,为我大明祈福,为万民消灾!天佑中华,众志成城。”
“陛下高明。”沈炼只看了一眼,便赞叹道,“用时气之疾代替蛇蛊,可安民心。官府发药,与道佛祈福并举,更是将官方的科学引导与民间的传统信仰结合起来。如此一来,即便有宵小之徒想趁机生事,也无处下手。”
然而,朱见济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半分喜色。
“堵,终究是堵不住的。”他轻声说道,“朕现在所做的,不过是为我们自己,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罢了。”
就在京师内外都因为这份安民公告而人心稍定时,一匹快马却自西山隔离区,再次飞快的冲向了紫禁城。
一名奉命检查王甫之遗物的西厂校尉,在他的行李夹层中,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校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御书房,将一个用黄绫包裹的东西,高高举过了头顶。
“陛下!您看……这个!”
朱见济疑惑的接过,打开层层包裹。
只见黄绫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圆形玉佩。
玉佩的材质温润细腻。但让朱见济心头一震的,是玉佩上雕刻的图案——一道蛇形闪电,与智者会那徽章的风格如出一辙。
而最诡异的是,在这枚古玉的正中央,被人为的挖出了一个凹槽,其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色矿石。
在御书房昏黄的烛光下,那块毫不起眼的矿石,竟自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幽蓝色的微光。
“这……这光……”
一旁,刚刚赶来汇报工作的李泰,在看到这块矿石时,失声惊呼。他指着那块矿石,又指了指自己怀中一个用铅盒层层包裹的东西,声音都在发颤。
“陛下!这……这块石头上散发出的光……竟然和我们那块永熙之光,同出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