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周向阳四人几乎采取了龟缩策略。
除了必要的进食,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三等舱房间内,通过内部频道有限的信息和舷窗外的景象,判断外界情况。
幻光海域的天气持续恶化。
铅灰色的天空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墨绿色的海浪变成了近乎黑色的巨浪,如同山峦般层层叠叠地砸向船体。
游轮“海妖之歌”号这庞大的钢铁造物,在自然之威面前也显得渺小无助,剧烈地颠簸摇晃着,时刻不停地发出各种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和轰鸣。
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只有永无止境的风浪咆哮。
内部频道里,大副罗伊的广播依旧每日准时响起,声音平稳得诡异,内容无非是安抚“宾客”,预告一些在如此恶劣天气下根本不可能进行的活动(如日光浴、甲板烧烤),并反复强调游轮设施坚固,绝对安全。
这种与现实完全割裂的宣告,比直接的恐怖更让人心底发寒。
其他玩家的消息也零零星星。
有人试图强行闯入上层禁区,结果再也没出现;有人冒险在夜间前往甲板,据说看到了在风暴中起舞的、模糊的白色身影,回来后便精神失常,胡言乱语;还有传闻,那队黑衣资深者似乎在暗中清理落单的、弱小的玩家,手段残忍。
整个游轮仿佛一个正在缓慢收紧的绞索,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周向阳看着舷窗外一道劈开昏暗天幕的闪电,沉声道,“我们的补给撑不了太久,而且…太被动了。”
雷豹烦躁地捶了一下墙壁:“妈的,那帮黑狗肯定在谋划什么!还有那个戴帽子的,神出鬼没,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小文蜷缩在床边,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长时间的恐惧和船体颠簸让她几乎无法入睡。
江沉坐在周向阳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翻涌的海浪,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他的状态看起来反而是四人中最好的,除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眼神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清明,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
周向阳的目光落在江沉身上,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现。
从古堡到医院,再到这艘游轮,一次次看似绝境的险情,最终都因为各种“意外”而化解。
这些“意外”或多或少都与江沉有关。
真的是他运气好吗?还是…
他甩了甩头,将这个过于荒谬的念头压下去。
小沉这么柔弱,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真的是他们之间有种特殊的默契,或者小沉体质特殊,容易吸引这些“巧合”吧。
就在这时,游轮猛地一个剧烈的倾斜,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船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房间里的灯光疯狂闪烁,最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只有舷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提供着瞬间的、惨白的光亮!
停电了!
“啊!”小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稳住!”周向阳在黑暗中低吼,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身边江沉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
混乱中,能听到外面走廊传来惊慌的奔跑声和呼喊声(主要是玩家的),以及…某种湿滑的、沉重的拖行声,混杂在风浪的咆哮中,若隐若现。
“情况不对!”雷豹摸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有东西!”
周向阳心脏狂跳。
停电,混乱,未知的声响…这简直是袭击的完美时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队黑衣资深者!
“不能待在这里!房间目标太明确!”周向阳当机立断,“我们得换个地方!”
黑暗中,他紧紧拉着江沉的手,对雷豹和小文道:“跟我来!去公共区域!人多的地方他们或许会顾忌!”
他们摸索着打开房门,走廊里同样一片漆黑,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将晃动的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玩家们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般乱窜。那湿滑的拖行声似乎更近了,还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咕噜声。
周向阳护着江沉,凭借记忆朝着印象中一个较大的公共休息室方向移动。
雷豹拉着小文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异变突生!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走廊!只见前方拐角处,赫然出现了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是疤脸光头的团队成员!他们脸上带着狞笑,手中握着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和短棍,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跑?!”疤脸光头的声音在雷声的间隙中显得格外阴冷,“我看你们这次往哪跑!”
前后都被堵住!他们被伏击了!
“操!跟他们拼了!”雷豹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
“别冲动!”周向阳死死拉住他,目光急速扫视周围。这里是岔路口,一侧通往休息室,另一侧…似乎是个堆放清洁工具的死胡同!
绝境!
黑衣三人组一步步逼近,匕首的寒光在应急灯的绿光下闪烁。
周向阳将江沉猛地推向那个死胡同的方向,自己则和雷豹并肩挡在路口,准备拼死一搏!至少,要为小沉争取一点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周向阳护在身后、推向死胡同的江沉,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慌和黑暗中的推搡,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呼,整个人向前扑倒!
而在他扑倒的方向,正好是死胡同墙壁上,一个镶嵌在墙内的、老式的、需要手动摇响的船用警报器!那警报器的手摇柄突兀地伸在外面!
江沉扑倒的势头让他的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那个手摇柄上!
“嘎吱——!!!”
一阵刺耳欲聋、穿透力极强的警铃声,猛地从那个老式警报器中爆发出来!声音尖锐无比,瞬间压过了风浪和混乱的人声,回荡在整个走廊区域!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噪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连逼近的黑衣三人都下意识地停顿了脚步,皱起了眉头!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警报声似乎触发了游轮某种老旧的后备系统!
“嗡——”
走廊天花板上的应急灯,灯光骤然从幽绿色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并开始疯狂闪烁!
同时,一阵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从脚下传来,走廊两侧,几扇原本隐藏在水密门后面的、厚重的防火隔断闸门,竟然开始缓缓下降!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这是…火灾警报联动的水密隔断系统?!
那三个黑衣资深者脸色大变!他们所在的岔路口,正好有一道闸门正在落下,眼看就要将他们与周向阳四人隔开!
“快走!”疤脸光头又惊又怒,他可不想被关在这种鬼地方!三人顾不上再对付周向阳,急忙向后撤退,险之又险地在闸门彻底落下前冲了出去!
“轰隆!”
沉重的金属闸门砸落地面,将走廊彻底隔断!也暂时隔绝了黑衣资深者的威胁!
刺耳的警报声还在持续,红灯疯狂闪烁。
周向阳和雷豹都愣住了,看着那扇落下的闸门,又看了看还扑在警报器旁、似乎被自己弄出的巨大动静吓傻了的江沉。
周向阳快步上前,将江沉扶起来,急切地问:“小沉!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江沉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还在嘶鸣的警报器,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它…它怎么响了…”
“没事,不怪你,是意外。”周向阳将他紧紧抱了一下,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微颤,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抬头看向那扇落下的闸门,隔着小小的观察窗,能看到对面疤脸光头那暴怒扭曲的脸和狠狠捶打闸门的动作。
暂时安全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雷豹喘着粗气说,“这警报太响了,不知道会引来什么。”
周向阳点头,拉着江沉,和雷豹小文一起,快速向着原本目标的公共休息室跑去。
警报声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但红色的警示灯依旧在走廊里闪烁,如同不祥的眼睛。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另一条平行的上层走廊里,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一扇舷窗前,看着外面狂暴的海浪。
刺耳的警报声隐约传来,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
帽檐下,那双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划过,留下一条短暂的水痕。
“噪音…混乱…古老的系统…”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