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依旧在幻光海域的风浪中前行,昼夜交替,只是白天的光线透过铅灰色云层,也显得有气无力,给这艘奢华巨轮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调。
周向阳几乎成了江沉的影子,无论吃饭、探索还是仅仅在客舱走廊里走动,他都牢牢将江沉带在身边,视线极少离开。
舞会那晚的惊魂一刻让他心有余悸,那种差点失去的恐慌感甚至超过了面对实体怪物时的危险。
江沉也表现得异常顺从,安静地待在他的保护圈内,偶尔看向周向阳的眼神里,依赖之外,似乎还多了点别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根据内部频道的信息,游轮上的活动依旧在“正常”进行。
白天有甲板高尔夫、泳池派对,晚上则有剧院演出和赌场开放。规则如同无形的枷锁,提醒着玩家们“盛宴”仍在继续,必须小心参与。
“赌场…”周向阳看着频道里的信息,眉头紧锁。这种地方,无疑是混乱和危险的温床。
“去看看吧。”雷豹闷声道,“那些穿黑衣服的杂碎,还有那个独来独往的家伙,说不定都会去。摸清他们的动向也好。” 李维的失踪像一根刺,让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收集情报。
小文有些害怕,但也没有反对。
周向阳看向江沉,用眼神询问。江沉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当晚,四人再次来到了位于游轮中部的“黄金赌场”。与宴会厅的璀璨华丽不同,赌场的光线更加暧昧昏黄,厚重的天鹅绒地毯吞噬了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一种…冰冷的、属于金钱与欲望的铜臭气息。
赌场内人声鼎沸,轮盘、二十一点、老虎机…各种赌桌前都围满了“宾客”。他们依旧穿着得体,面带那种程序化的兴奋笑容,筹码在手中清脆地碰撞,输赢之间,情绪的起伏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赌徒傀儡。
玩家们分散在各处,大多脸色凝重,小心地观察着,不敢轻易下注。谁也不知道,在这艘诡异的船上,赌博输掉的会是什么。
那队黑衣资深者果然在场。他们聚集在最大的那张骰子赌桌前,疤脸光头面前堆着高高的筹码,他正大声吆喝着,用力摇晃着骰盅,动作粗鲁而张扬。他们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赌局)的感觉,以及周围Npc那虚假的奉承。瘦高个和其他成员分散在周围,目光如同毒蛇,不时扫过其他玩家,尤其是在看到周向阳四人进来时,那瘦高个再次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独自一人的鸭舌帽男人坐在角落的一张二十一点牌桌前,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面前只有寥寥几个筹码,但他下注极其冷静,有输有赢,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置身事外。
周向阳四人选了一个离门口不远、靠近休息区的角落坐下,点了些免费的饮料(依旧不敢喝),默默观察。
“不能一直躲着。”雷豹看着黑衣团队的方向,拳头握得咯咯响,“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周向阳何尝不知,但实力悬殊,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赌场中央的骰子桌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喧哗。只见疤脸光头猛地将骰盅砸在桌上,掀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他面前的筹码又堆高了一截。周围的Npc宾客发出程式化的欢呼和惊叹。
疤脸光头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周向阳他们这个方向,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周向阳身边的江沉身上。他舔了舔嘴唇,推开身边的Npc,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瘦高个和其他成员也默契地跟上,呈半包围态势,堵住了周向阳他们可能的退路。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瞬间低了下去,许多玩家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同情、恐惧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小子,”疤脸光头停在周向阳面前,居高临下,脸上横肉抖动,带着残忍的笑意,“光看着多没意思?来玩两把?” 他指了指中央的骰子桌。
“没兴趣。”周向阳冷冷回应,身体微微前倾,将江沉完全挡在身后。
“别急着拒绝嘛。”疤脸光头嘿嘿一笑,目光越过周向阳,贪婪地在江沉身上扫视,“这样,我们玩个简单的。就赌骰子,猜大小。你赢了,我给你们一百积分,并且保证在抵达迷雾之渊前,不再找你们麻烦。”
一百积分!这对新人玩家来说是笔巨款!而且还能换取暂时的安全!周围一些玩家听到这个条件,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但周向阳知道,事情绝没这么简单。
“如果我们输了呢?”他沉声问。
疤脸光头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手指直接指向周向阳身后的江沉:“输了,就把你身后那个小美人儿…借我们‘玩玩’。”
赤裸裸的恶意,毫不掩饰!
周向阳眼中瞬间燃起怒火,拳头捏得发白:“你做梦!”
雷豹更是直接踏前一步,怒目而视,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
“怎么?不敢赌?”瘦高个在一旁阴阳怪气,“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护得住他?在这艘船上,落单的下场…嘿嘿…”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空洞的Npc。
这是阳谋。不接受,立刻就会面临暴力冲突,在规则限制下,他们胜算渺茫。接受,就是将江沉置于赌桌上,输掉的后果不堪设想!
周向阳胸口剧烈起伏,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他感觉到身后江沉抓着他衣服的手收紧了,那细微的颤抖透过布料传来,让他心如刀绞。
绝对不能把小沉交出去!哪怕拼了这条命!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周向阳准备豁出去之时,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江沉,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身体微微晃动,脚下“不稳”,向旁边踉跄了半步,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休息区一个摆放着装饰花瓶的高脚小圆桌。
那圆桌似乎本就有些摇晃,被他这“虚弱”的一靠,桌面猛地倾斜了一下!
桌上那个沉重的、插着假花的陶瓷花瓶,顿时失去了平衡,朝着地面滑落!
“小心!”旁边一个Npc服务生(脸上依旧是标准微笑)恰好推着饮料车经过,看到滑落的花瓶,发出了一声程序化的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接!
然而,他动作“慢”了一拍,不仅没接到花瓶,手肘还“不小心”撞在了饮料车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固定车轮的金属插销上!
“哐当!”
沉重的陶瓷花瓶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假花飞溅!同时,那金属插销被撞得弹飞起来,带着一股巧劲,划过一道极短的弧线,“叮”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赌场中央、那张骰子桌上、疤脸光头刚刚用来摇骰的骰盅底座的一个微小缝隙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清脆的碎裂声和金属撞击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疤脸光头和他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骰子桌。
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一刹那——
“咕噜噜——”
那骰子桌上,原本被骰盅扣得严严实实的三颗骰子,不知为何,竟然从底座那个被金属插销卡住的微小缝隙里滚了出来两颗!它们掉落在铺着绿色绒布的桌面上,弹跳着,滚动着…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Npc宾客空洞的眼神,都追随着那两颗滚动的骰子。
一颗,停在了“一点”。
另一颗,撞到了桌边,翻了个身,也停在了“一点”。
两点。
按照赌场规则,这几乎是…最小的点数。
而骰盅里,理论上应该还剩下最后一颗骰子。
疤脸光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掀开骰盅——里面空空如也!
三颗骰子,两颗一点在外面,一颗…不知所踪?(或许滚落到桌下了?)
按照赌场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可能存在的“规则”,骰子离盅,且点数已现(两点),这局…似乎已经算他“输”了?至少,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意外,彻底打断了他逼迫周向阳的节奏!
“妈的!怎么回事?!”疤脸光头暴怒,一脚踹在骰子桌上,桌子剧烈摇晃。
赌场内一片哗然(主要是Npc们程序化的惊呼)。
周向阳也愣住了,他看着地上碎裂的花瓶,又看了看骰子桌上那两颗刺眼的“一点”,最后看向身边刚刚“站稳”、脸色苍白、似乎被花瓶碎裂声吓到的江沉。
又是…意外?
这一次,似乎不仅仅是让他们脱困,还…间接让那个嚣张的家伙“输”了一局?
他心中的怪异感再次升腾,但眼前的情景不容他细想。
“看来,你的运气不怎么样。”周向阳抓住这个机会,冷声对正处于暴怒和懵逼状态的疤脸光头说道,“这赌局,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疤脸光头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周向阳,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看着满地狼藉和那诡异的骰子点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空洞但似乎也在“注视”着这里的Npc,强行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在这艘规则不明的船上,他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我们走!”他咬牙切齿地对手下吼道,狠狠瞪了周向阳和江沉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事没完”。
黑衣团队悻悻离去,赌场内的气氛却并未恢复。玩家们看周向阳几人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庆幸,有好奇,也有更深的忌惮。
周向阳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拉起江沉的手,低声对雷豹和小文道:“我们快走。”
四人迅速离开了黄金赌场。
回到三等舱走廊,周向阳才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要拼命了。
他看向江沉,对方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刚才…谢谢你。”周向阳轻声说,他不知道该谢什么,是谢江沉那“恰到好处”的摔倒?还是谢那冥冥中又一次的“巧合”?他只觉得,有江沉在身边,似乎总能绝处逢生。
江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闪烁,小声道:“我…我只是吓到了…没站稳…”
周向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疑虑再次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庆幸。他伸手,轻轻擦去江沉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冷汗。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鸭舌帽男人不知何时也离开了赌场,正站在走廊的拐角阴影里,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周向阳和江沉离去的方向,尤其是江沉那看似柔弱无助的背影。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捻动着什么,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小片…极其细微的、陶瓷花瓶的碎片。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
低不可闻的自语,消散在空旷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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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互动】
系统后台,监控员看着“黄金赌场骰盅底座因受不明外力冲击导致密封失效骰子脱落”及“装饰花瓶因桌面失衡及共振导致碎裂”的关联报告,默默合上了手中的《概率论与数理统计》。
他对同事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发一个新副本,就叫《江沉的奇妙冒险》,通关条件就是跟在他后面捡他‘不小心’弄坏的东西……”
同事幽幽地补充:“然后靠卖废铁发家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