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马车停在醉月楼废墟前。
焦黑的梁木歪斜地戳向天空,像一具巨大的骸骨。阿福缩在小石怀里,小脸苍白:这里...好可怕。
林不觉从车上下来,脚步虚浮。雪莲的药力在消退,寒髓咒又在皮肤下蔓延。赵铮扶住他,右眼青光微闪:有人来过,很近。
废墟中,脚印杂乱,但有一行特别清晰——小巧,女子所留。林不觉蹲下,指尖拂过脚印边缘:云娘。她回来过。
小石惊讶道:云娘姐姐没死?
不知道。林不觉摇头,但她一定留下了线索。
废墟中央,有一块未烧尽的木牌,上面二字依稀可辨。林不觉拾起木牌,背面刻着几个小字:西市,卖糖人。
糖人?小石皱眉,云娘姐姐会做糖人?
不是糖人。赵铮轻声道,是暗号。当年夜巡司与线人接头,用糖人传递消息。红糖人代表安全,白糖人代表危险。
林不觉握紧木牌,望向西市方向。寒髓咒在指尖凝结,木牌边缘结了一层薄霜。
师兄,您的伤...小石担忧道。
无妨。林不觉将木牌收入怀中,先找云娘。桑水河心,今晚再去。
赵铮摇头:太危险。三清观一定在监视醉月楼。
我知道。林不觉轻声道,但云娘因我而受牵连。若她有三长两短,我这一生,都将活在愧疚中。
阿福忽然拉了拉林不觉的衣角:师兄,糖。
她摊开小手,掌心有半块焦黑的糖块,形状像一只小鸟。林不觉认出——这是云娘最擅长的凤凰糖。即使在火中,糖块也没完全融化,凤凰的轮廓依然清晰。
云娘留下的。林不觉轻声道,她在告诉我们,她还活着。
西市人声鼎沸,却不见卖糖人的摊子。
林不觉靠在茶楼角落,赵铮在外放哨,小石和阿福扮作乞儿打探消息。他喝了口热茶,寒意稍退,但指尖仍泛着青白。
客官,您的茶。小二添水时,袖口露出一道疤痕——夜巡司的标记。
林不觉不动声色,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铜钱上,用指甲刻了个字。
小二眼神一凝,低声道:醉月楼的凤凰糖,只在每月十五卖。
今天不是十五。
但火烧楼那天,是十四。小二压低声音,云娘姑娘被北荒兵抓走前,给了我一包糖,说若有人问起,就交给穿夜巡司旧袍的人。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包,里面是几块凤凰糖,每块糖心都裹着一张纸条。
北荒兵为何抓她?林不觉问。
小二摇头:不是北荒兵,是三清观的人。他们诬云娘,说她与青丘有染。官府没收其家产,将她关在西市大牢。
林不觉展开纸条,上面是云娘的字迹:子时,西门,糖炉。
西门大牢的牢头,外号。小二轻声道,云娘姑娘每月给他送糖,他欠她一个人情。
林不觉收起纸条,又添了几枚铜钱:多谢。
小二摇头:不用谢。云娘姑娘救过我女儿。那年瘟疫,官府封锁西市,是云娘偷偷送药进来,救了上百人。如今她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茶楼外,小石匆匆跑来,右眼青光微闪:师兄,不好了!赵莽带兵包围了西市,说要搜捕妖族余孽
林不觉一震:这么快?
不是赵莽。赵铮快步进来,脸色凝重,是赵参将。赵莽回北荒夺兵权,赵参将奉三清观主之命,接管神京防务。
小石惊讶道:赵参将不是赵莽的副手吗?为何背叛?
利益。赵铮冷笑,赵莽失去三清观主信任,赵参将取而代之。北荒兵权,景元帝的宠信,长生丹的份额...都是筹码。
林不觉望向窗外,赵参将的兵已封锁各条街道。为首的军官,右眼戴着黑色眼罩——正是三清观主的心腹,独眼龙王七。
王七...赵铮握紧拳头,他在北荒时,用童男童女炼。我曾想杀他,但被三清观主保下。
林不觉闭上眼,青丘火种在右眼流转。他知道,硬闯不行。云娘在西门大牢,但王七封锁西市,就是为引他出来。
师兄,怎么办?小石急道。
林不觉睁开眼,右眼青光微闪:救人。但不是硬闯。
他从怀中取出夜巡司腰牌,递给小二:拿这个,去找城东茶铺的周半妖。就说醉月凤凰,西门待救
小二点头,从后门溜走。
师兄,您要做什么?小石担忧道。
定罪。林不觉轻声道,不是用武力,是用真相。
他整理衣衫,走出茶楼。寒髓咒在全身蔓延,但他步伐坚定。赵铮要跟上,林不觉摇头:护好小石和阿福。我去去就回。
西市中央,王七骑在马上,独眼扫视人群。
林不觉!王七高喊,出来!否则,每过一刻,我就杀一个西市百姓!
人群骚动,孩童啼哭。王七挥手,士兵押出十个百姓,刀架在颈上。
一刻钟。王七大笑,林不觉,我知道你在。你不是自诩夜巡司的青天吗?出来啊!
林不觉从人群中走出,单薄的身影在晨光中摇晃。
我在这里。他声音平静,放了他们。
王七独眼一亮:抓住他!
士兵围上,林不觉不躲不闪。他右眼青光微闪,望向王七:王参将,你右眼为何瞎了?
王七一愣,下意识摸向眼罩:关你何事?
因为愧疚。林不觉轻声道,三年前,北荒边军粮草被劫,你为掩盖失职,诬陷守粮官通敌。守粮官临死前诅咒你:独眼观天,不得善终。你杀他灭口,但右眼从此失明。
王七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心。林不觉右眼青光流转,你杀守粮官那夜,有个孩童躲在粮仓角落。他看见一切,却不敢说。如今,他成了你的亲兵。
王七猛地转头,盯着身后一个年轻士兵。士兵脸色苍白,颤抖着跪下:将军...我...我不是故意的...
人群哗然。王七拔刀欲砍,林不觉右眼青光大盛:王七!你杀守粮官,是为掩盖粮草被三清观主私吞。三万将士饿着肚子守边,你却用军粮换长生丹的材料!
王七独眼充血:胡说!证据呢?
证据在你左靴夹层。林不觉轻声道,守粮官的血书,以及三清观主的信。
士兵们面面相觑。王七慌乱地摸向左靴,果然摸出一卷血书。人群愤怒了,咒骂声四起。
杀了他!有人喊道。
王七挥刀砍向士兵,林不觉右眼青光如炬:
不是武力,是一种无形的气势。王七的手停在半空,刀落地。他独眼中满是恐惧:你...你是什么人?
守鼎人。林不觉轻声道,今日,我代三百零七人,定你之罪。
王七忽然大笑:定罪?你算什么东西!景元帝亲口说,三清观主是国师,法外之地!
他挥手,更多士兵涌上。林不觉右眼青光渐弱,寒髓咒在全身蔓延。赵铮想冲出,小石拉住他:师兄说,别动。
关键时刻,西市入口传来马蹄声。赵莽带兵冲入,北荒铁骑踏破封锁线。
王七!赵莽怒吼,你假传军令,私调北荒兵!今日,我清理门户!
王七惊恐道:赵莽,你不是回北荒了吗?
赵参将已死。赵莽冷笑,你的靠山倒了。
混战爆发。林不觉趁机退入人群,寒髓咒发作,单膝跪地。小石扶住他:师兄,您的脸色...
无妨。林不觉勉强站起,去西门大牢。云娘等我们。
西门大牢阴暗潮湿,牢头是个胖子,正蹲在炉边熬糖。
云娘姑娘在等您。糖炉头也不抬,从后门进,前门有兵。
牢房深处,云娘靠在墙上,手脚戴镣。她比记忆中瘦削,但眼神依旧明亮。
林录事,云娘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不觉用钥匙打开镣铐,云娘手腕的淤青触目惊心。她轻抚阿福的脸:小阿福,长高了。
阿福扑进她怀里,哭道:云娘姐姐,我以为你死了...
死不了。云娘轻笑,从怀中取出一包糖,我藏了凤凰糖,等你来。
林不觉松了口气,但寒髓咒突然加剧,踉跄几步。云娘扶住他,惊讶道:你的寒毒...
三日。林不觉轻声道,雪莲护我三日,足够找到真律鼎。
云娘摇头:不,林录事。三清观主已知你来神京。他不会让你轻易找到真律鼎。
她从糖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桑水河底的地形。但真律鼎不在河心,而在皇城地宫。
林不觉一震:皇城地宫?
景元帝要炼万民长生丹,需用真律鼎为炉。云娘轻声道,三清观主骗你去河心,是为调虎离山。
赵铮脸色大变:那三百童血...
是幌子。云娘叹道,真正的祭品,是神京百姓的魂魄。景元帝要在冬至子时,打开地脉,抽取万民生机。
牢外,厮杀声渐近。赵莽的声音传来:林不觉,快走!赵参将的援兵到了!
云娘推林不觉:走!去皇城。我拖住他们。
林不觉摇头,一起走。
云娘苦笑:我通缉在身,会拖累你们。而且...她望向牢门,我还有事未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与林不觉的铜牌一模一样:三百零七人的铜牌,缺最后一块。在我这里。
铜牌交到林不觉手中,九块铜牌自动融合,化作一枚完整的令牌,上书律武监三字。
去皇城。云娘轻声道,真相在那里。
牢门被撞开,王七带兵冲入,独眼充血:抓住他们!
云娘忽然抓起糖炉,热糖泼向官兵。混乱中,她将林不觉推出后门:走!记住,真律不在鼎,在人心!
后门关闭,云娘的笑声在牢中回荡:王七,你的右眼,是被守粮官的诅咒所噬。今日,我替他讨个公道!
林不觉被赵铮拉着跑远,寒髓咒在全身蔓延。小石和阿福跟在后面,阿福手中握着云娘给的凤凰糖,泪流满面。
皇城轮廓在晨光中显现,巍峨如山。林不觉握紧律武监令牌,青丘火种在右眼流转。
他们不是英雄,只是一群被命运推着走的普通人。云娘在牢中,赵莽在战场,周半妖在北荒,三百零七人在地下...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心中的光。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林不觉肩头,像云娘的凤凰糖,洁白,却带着暖意。
师兄,小石轻声道,云娘姐姐会没事吧?
林不觉望向皇城,眼神坚定:会的。因为有人记得她,就有人为她而战。
风雪中,四人身影渐行渐远。皇城的阴影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林不觉知道,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