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水河边,月光如银,河水却漆黑如墨。
林不觉靠在赵铮背上,寒髓咒已蔓延至半张脸,右眼的青光时明时暗。小石右眼青光微闪,望向河面:师兄,河水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桑水河本该因冬雪而清澈见底,此刻却黑如墨汁,水面漂浮着灰白色的泡沫。阿福捂住鼻子:好臭。
赵莽放下昏迷的云娘,撕下衣袖包扎她手腕的淤青:三清观在河中投毒。三日前,西市百姓开始腹泻,官府说是水土不服,实则是三清观为掩盖真律鼎气息。
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河水在他眼中呈现不同景象——黑水中,无数细小的银点闪烁,如同星辰坠落。不是毒,他轻声道,是丹砂。万民长生丹的辅料,能封印真律鼎的气息。
赵铮扶他到河边石上:师兄,您的寒毒...
无妨。林不觉摇头,从怀中取出律武监令牌。令牌一出,河水突然沸腾,银点聚成光带,缠绕令牌。
令牌能净化河水。林不觉轻声道,但需守鼎人血激活。
用我的。赵铮毫不犹豫,割开手腕。鲜血滴入河水,银点如活物般涌来,吞噬血液。河水开始变清,但赵铮脸色愈发苍白。
停下!林不觉按住他手腕,半妖之血虽能替代,但会耗尽你的生命力。
值得。赵铮苦笑,二十年来,我右眼虽有青光,心却如死灰。直到遇见你们,才知活着的滋味。
小石突然指向河心:
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船头立着一位老妪,手持竹篙。她面容枯槁,右眼蒙着黑布,左眼浑浊,却透着精明。
渡河吗?老妪声音沙哑,一人一铜钱。
赵莽警惕道:这河,不该有船夫。
不该有的多了。老妪轻笑,三清观说河水有毒,官府说水土不服,百姓说河底有鬼。但老婆子我,在这河上摆渡五十年,见过的鬼,比活人还多。
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您左眼的伤,是被真律鼎所伤,对吧?
老妪一震,竹篙差点脱手: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守鼎人的眼睛,能看透人心。林不觉轻声道,三十年前,律武监被屠,真律鼎失踪。您是最后一位摆渡人,亲眼看见三百零七人被沉入河底。
老妪老泪纵横:是我。我叫阿婆,是守鼎人的摆渡人。那一夜,火光照亮河水,三百零七人被铁链锁着,沉入河底。官府说他们谋反,但我知道,他们是为护真律鼎而死。
她望向林不觉:你是守鼎人之后?
林不觉点头,我父亲林正言,是第三百零八位守鼎人。
阿婆竹篙一挥,河水自动分开,露出一条石阶:跟我来。真律鼎不在河底,而在河心岛。
石阶湿滑,青苔覆盖。阿婆竹篙点地,如履平地。小石背起阿福,赵铮扶着林不觉,赵莽扛着云娘,艰难跟随。
阿婆,林不觉忽然问,您为何帮我们?
因为债。阿婆头也不回,那一夜,我本可救他们,却因害怕,躲进船舱。三百零七人沉入河底时,我听见他们的歌声——《守律歌》。三十年来,这歌在我梦中回荡。
她停下脚步,石阶尽头,是一座小岛。岛上,一座破庙矗立,庙门匾额写着水月庵三字,已斑驳不清。
水月庵?赵莽皱眉,这不是尼姑庵吗?
是,也不是。阿婆推开庙门,表面是庵,实则是律武监暗桩。三百零七人被屠前,将真律鼎藏于此地。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倾倒。中央,一座石台,石台上空无一物。
真律鼎呢?小石失望道。
阿婆摇头:被三清观主取走了。七日前,他带人来此,用童血开锁,取走真律鼎。
林不觉右眼青光大盛,石台在他眼中呈现不同景象——不是空的,而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轻声道,鼎还在,但被封印了。
他取出律武监令牌,青光流转。石台突然震动,屏障显现——一层银色光膜,上刻符文。
丹砂符。阿婆叹道,需用守鼎人血和青丘火种,方能破开。
林不觉割开手腕,鲜血滴在光膜上。青丘火种在右眼流转,光膜开始消散。但寒髓咒突然加剧,他踉跄后退,鲜血在石台上结冰。
师兄!小石扶住他。
无妨。林不觉喘息,再...再试一次。
用我的血。赵铮上前,我是半妖,血能替代。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云娘睁开眼,用我的。
她挣扎坐起,脸色苍白:我是景元帝的侍女,体内有万民长生丹的残渣。丹渣与丹砂相克,能破封印。
赵莽扶住她:云娘,你伤重...
值得。云娘轻笑,割开手腕。鲜血滴在光膜上,丹砂符如雪遇火,迅速消融。光膜破裂,石台上,一座青铜鼎显现。
真律鼎不大,但鼎身铭文密布,鼎内,一团青光流转。
真律鼎...阿婆老泪纵横,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你。
林不觉上前,手触鼎身。鼎内青光大盛,与他右眼青光相融。寒髓咒暂时退去,但鼎内青光迅速黯淡。
青丘火种枯竭了。阿婆叹道,鼎需火种滋养,否则,万民长生丹成时,无人能阻。
林不觉望向云娘:您为何帮我们?景元帝许您荣华富贵,三清观主许您永生...
因为我见过真相。云娘轻声道,景元帝要炼万民长生丹,需抽取神京百姓的魂魄。西市腹泻的百姓,魂魄已被抽走三成。若不阻止,冬至子时,神京将成鬼城。
她从怀中取出一包糖:凤凰糖。每个糖心,藏着一个被抽魂魄的百姓名字。我本想收集三百,但只找到一百零八人。
小石接过糖包,震惊道:云娘姐姐,您一直在救人?
尽力而为。云娘苦笑,官府说我通妖,实则是我在救那些被抽魂魄的人。三清观主用丹砂封河,是为掩盖魂魄流失的气息。
阿婆忽然警觉:有人来了。
庙外,火把如星。三清观主的声音传来:林不觉,你以为皇城地宫是陷阱?不,桑水河才是。真律鼎需守鼎人血激活,而激活的代价,是你的命。
林不觉扶住真律鼎,寒髓咒在全身蔓延:你为何不直接取鼎?
因为鼎认主。三清观主步入庙内,拂尘轻扬,真律鼎只认守鼎人。但守鼎人血激活鼎时,会耗尽生命力。景元帝要的,是一个活着的守鼎人,用你的血,炼万民长生丹。
他望向云娘,独眼冰冷:云娘,你背叛我。
云娘不惧:你背叛了所有人。万民长生丹需童血为引,你杀了多少孩童?
三清观主大笑:为了永生,死几个孩童算什么?景元帝的江山,靠的就是牺牲。
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你右袖的铜钱,刻着二字,对吧?
三清观主一愣,下意识摸向右袖。林不觉继续道:二十年前,你是律武监副使,亲眼看见三百零七人被屠。你本可救他们,却选择背叛,投靠景元帝。那枚铜钱,是第三百零七人给你的,说守律者,心要正
三清观主脸色大变:闭嘴!
你每晚都做噩梦。林不觉右眼青光流转,梦见三百零七人站在床前,问你为何背叛。你炼丹,不是为永生,是为忘记愧疚。
无形气势如山,三清观主踉跄后退,拂尘落地。他独眼中满是恐惧: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心。林不觉轻声道,真律鼎在哭泣,为那些死去的守律人。
他手触鼎身,青光大盛。三清观主怒吼:拦住他!
道士们涌上,赵铮、赵莽迎战。小石护住阿福和云娘,右眼青光微闪,照亮战场。林不觉右眼青光与鼎内青光相融,庙宇震动,符文显现。
鼎在认主。阿婆惊叹,但守鼎人血不足,需更多血。
林不觉割开另一只手腕,鲜血滴入鼎中。青光大盛,但寒髓咒迅速蔓延,他脸色灰白。云娘忽然上前,割开手腕:用我的血。丹渣与火种相融,能增强鼎力。
赵铮、赵莽也上前,割开手腕。半妖之血、凡人之血与守鼎人血相融,真律鼎青光冲天,庙宇屋顶被掀开,月光洒下。
三清观主被青光逼退,独眼充血:不!这不可能!
青光中,林不觉仿佛看见三百零七人站在河底,手握《大胤律》残页,指骨指向皇城。他们不是死于谋反,而是死于守律。
寒髓咒突然加剧,林不觉倒地。真律鼎青光黯淡,但鼎身符文亮起,自动飞入林不觉右眼。青丘火种重新燃起,但寒髓咒的霜花在他脸上蔓延。
代价...林不觉轻声道,激活真律鼎,需付出代价。
三清观主见状大笑:寒髓咒入心,你活不过三日!冬至子时,万民长生丹成,你阻止不了!
道士们退去,三清观主独眼望向林不觉:守鼎人,你救不了任何人。景元帝已下旨,西市百姓全数迁往皇城,为炼丹做准备。
林不觉闭上眼,寒意刺骨。赵铮扶起他:师兄,我们怎么办?
救人。林不觉睁开眼,右眼青光微弱,先救西市百姓。真律鼎已在我眼中,三清观主取不走。
阿婆忽然道:老婆子我,有一法。
她从神像后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卷羊皮地图:这是神京地脉图。万民长生丹需地脉为引,若毁地脉,丹不成。
林不觉摇头:毁地脉,神京将塌。
不毁,只改。阿婆轻声道,桑水河连通地脉,若净化河水,能阻断丹引。但需一物——醉月楼的凤凰糖。
云娘眼睛一亮:糖心藏名单,也是净化河水的关键。
小石打开糖包,一百零八个凤凰糖排列在地。阿婆取糖入河,糖融化,河水开始变清。但净化速度太慢,西市百姓等不起。
林不觉望向真律鼎,青光微闪:用定罪之力,加速净化。
代价太大。赵铮担忧道,您已寒髓咒入心。
值得。林不觉轻声道,救一人,与救百人,都是救。
他右眼青光大盛,手触河水。青光蔓延,河水迅速变清,灰白泡沫消失。但林不觉头发开始变白,寒髓咒在全身蔓延。
师兄!小石哭喊。
无妨。林不觉微笑,三日...够了。够救西市百姓,够阻止万民长生丹。
月光下,桑水河静静流淌,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游动,水草摇曳,仿佛从未被污染。而林不觉靠在石上,白发如雪,右眼青光微弱,却带着笑意。
火种不灭...他轻声道,希望不灭。
阿婆老泪纵横:守鼎人,你做到了。三百零七人在天之灵,会为你骄傲。
远处,西市方向,灯火通明。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奔跑,有人在等待黎明。而林不觉知道,真正的黎明,不在天边,在人心。
真律鼎的青光在他右眼流转,像一颗不灭的星。寒髓咒的霜花在脸上凝结,但心是暖的。有他们在,再冷的寒冬,也有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