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书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顾老夫人身体发软地仰倒在椅背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真的……杀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这个儿媳，平时性子是霸道了些，可本心良善，只她所见，儿媳已救济过不下百人，何况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左静姝眼帘微垂，表情异常平静：“是！”
在见到顾北眼中的恨意与他怀中所抱之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
与其狡辩，不如大方说出来——只是报仇罢了，她又没有错。
顾老夫人猛然瞪大眼，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就不能杀？”左静姝冷笑，“亲生父母又如何？当年是谢寒安亲手将我丢进……”
她的话瞬间顿住，猛地闭上眼，心脏更是砰砰狂跳，差点说漏嘴。
依夫君的聪明，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铜雀寨的人，那二十多年前寨子里的救命之恩，将会立刻化为乌有，甚至更加恶劣！
她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幸好！幸好没有暴露！！
然而，除了池九瑜，在场众人虽然对她的异样有所察觉，却只当她是因为突然提及伤心事，情绪激动所致。
顾雅芙立即起身，扶住了她，“娘，你没事吧？”
娘亲做错事，害了哥哥，可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娘亲难受……
扶住人后，她歉意地看了顾北一眼。
“哥哥……”
顾北微微偏头，他无法原谅，却也无法责怪妹妹。
左静姝故作不适，轻轻靠到女儿身上，继续道：
“当年是谢寒安亲手将我丢弃，我能活下来，全靠自己拼命，他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
“而他的妻子明知真相如何，却假惺惺收养谢婉莹，说什么思女之情，虚伪至极！谢庄宸同样如此！”
“是他们谢家先抛弃我、利用我！”左静姝红着眼眶，指尖用力点着自己单薄的胸膛，“试问这样的一家人，我如何杀不得？”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书房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顾家人也没想到，这京城里风光无限的谢家竟然会干出抛弃亲女，反而专门替别人养女儿的事。
一时之间，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后，顾老爷子露出不认同的神色，问道：
“所以你就一把火烧了刑部大牢，将他们一家老小全烧死在里面？”
顾老爷子一辈子教书育人，讲的是仁恕之道，明的是是非曲直，对左静姝的做法，失望至极。
“他们做父母的纵然对不住你在先，但生恩养恩相抵，罪不致死！何况你灭门之举，伤及无辜稚子，已然坠入魔道。”
顾老爷子叹息一声，看向消瘦得不像话的孙子，以及他眼底压抑的恨意，终是没忍住替孙子发问：
“既然你因谢家人待你不公，心中有恨，又为何不好好待阿北？反而同你父母一般，将他远远放逐？你就不怕你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吗？”
左静姝闻言，嘴唇颤了颤，她感觉得到身侧顾北骤然灼烧起来的目光，可她没有办法。
有些人的命，从出生起便已然注定死亡，谁也改不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徒增伤心？！
可这些她能说吗？
她不能说，说了，她的夫君、儿女，她所拥有的一切就全完了。
左静姝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
“老爷子，您言重了！顾北拜师崇明山，长居崇明山，并非放逐，我也是为了他好，只有这样他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至于灭谢家满门，我只是在我儿子与谢家之间，选择了我的儿子而已！于我而言，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她的语气真挚且理所当然，仿佛顾北于她而言，胜过一切。
顾家人愣住，这一瞬间，他们的心情复杂难言。
站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上，左静姝的确做错了，可顾北是他们顾家唯一的男丁，他们又如何不想他好好活着！
何况顾北还是被无辜牵扯进上一辈恩怨里的，他们能说左静姝不该选顾北吗？
不能！
他们也是人，也是自私的，相比于陌生的谢家人，他们当然更想让自己的孙子、儿子、哥哥好好活着。
就在顾家人渐渐接受这个说法时，顾北忽然撕心裂肺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什么可犹豫的！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边笑，眼泪边往下流，恨声道：
“你说你是为了救我，才杀了姓谢的全家？我不信！”
“拿我做筏子好玩吗？！到底是你本就想灭谢家，还是当真受人胁迫，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你胡说八道什么？”左静姝脸色阴沉沉地瞪向顾北，“我何时拿你当筏子了？我是你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怪你！等你真正长大自然就会明白为娘的良苦用心。”
顾北眼泪簌簌往下落，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恶心到一般，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左静姝脸色骤变，“顾北，你故意的？”
顾北用力按住自己抽搐个不停的胃囊，根本说不了一句话，只一个劲儿的摆手。
池九瑜挨着顾长生，坐在相邻的紫檀木圈椅上，瞧着再次呆愣住的顾家人与狼狈不已的顾北，终是叹息一声，替他说道：
“他不是故意的。”
左静姝脸色缓和，发现是池九瑜回的话，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移开视线。
“他是真的恶心！”池九瑜诚实道。
“你……”左静姝眼神阴沉，嘴角微动，想像训斥顾北一样教训池九瑜，但对方身份不明，她终究没敢开口。
她不开口，池九瑜却没打算放过她。
“你对顾北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是笃定他拿不出证据，证明你杀谢家人是因为你必须杀谢家人，而非因为郑晨晖的胁迫，对吧！”
“我不是！”左静姝沉声否认，云袖下的指尖却骤然蜷起，抠入掌心。
池九瑜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她，自顾自歪头道：
“顾北没有，可是很不巧，我有啊！你为郑晨晖做的事，可不止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