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人的刹那，在场所有人的心跳与血液瞬间凝滞。
视野里，周遭的一切如同被水洗的油彩般迅速模糊、褪色，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那双漆黑如深渊的双眸之上。
当心跳与血液猛地回潮，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战栗——
“嘶——嗬……”
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如同被扼断的喉音骤然释放。
紧接着，“咯咯咯……”牙齿疯狂打颤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恐惧如瘟疫，瞬间浸透骨髓。
“陛……陛下？！”有人颤抖着发出微弱的疑问。
“不……不是陛下！是……是鬼！是厉鬼啊！！”
“诈、诈尸了！！！快跑——！！！”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众人积压在心底的恐惧！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官员士兵们互相推搡、践踏，疯了一般冲出养心殿大门。
然而，“砰——砰砰——砰砰砰！！！”
接连几声巨响，跑得最快的士兵狠狠撞上无形的墙壁，无论如何也不能寸进。
所有人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尤其是萧家军，一刻钟之前他们杀进来时有多么神勇，眼下就有多么狼狈。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之时，一道身影如风般从暖阁内蹿了出来，绕过萧无战，扑向楚景行：
“皇兄，你怎么样？”
萧无战双眸一眯，他还以为楚牧野已经死了呢！没想到他和那厉鬼同在屋内待了那么久，竟还安然无恙。
也许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于是，他动了！
就在楚牧野与他擦肩的瞬间，萧无战猛地探手抓去，想将他扣为人质！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一柄阴煞之气凝结的长枪，在他指尖触及楚牧野肩膀前，已悍然贯穿他的腹部！
沛然巨力裹挟着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墙壁上！
“呃噗——！！”
萧无战猛地喷出一口污血，脸色瞬间灰败，伤口处发出“滋滋”的皮肉腐蚀声。
“将军！”附近的士兵失声惊呼。
将军可是萧家军第一高手，“万人斩”的悍将，那厉鬼竟如此轻易把将军重创至此，他……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萧家军将士们紧张惶恐时，楚牧野停下脚步，朝楚庭湛灿烂一笑：
“谢谢大哥！”
楚庭湛僵硬颔首，见他已然安全蹲在倒地那人身边，这才移开视线，走到楚以宁面前。
他微微弯腰，一字一顿，寒气森森地道：
“刚……才……是……你……要……剐……了……我？”
话音未落，他的动作忽然僵住，鼻翼翕动。
一股令他刻骨铭心又厌恶至极的腐臭气味，骤然钻进他的鼻腔，令他眼底死寂的寒潭瞬间沸腾，翻涌起滔天怨毒：
“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这浸骨蚀髓的声音，字字如丧钟，狠狠撞在楚以宁心上。
再想到楚牧野那声“大哥”，巨大的恐惧与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几欲窒息。
他浑身哆嗦着想要往后退，却因脊椎断裂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嘶嚎：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认识你！滚开！滚啊——！”
刚被士兵救下的萧无战，猛地抬头，骇然惊呼：
“你、你是……楚庭湛？！”
不，不要胡思乱想，不可能的！死了十六年的人，怎么可能回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杀死他的也是贵妃和文德帝，他不可能知道萧家在背后做过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楚庭湛僵直的手臂骤然抬起，那压抑了十六年的滔天恨意第一次狂暴喷涌，阴风怒号，瞬间笼罩整个养心殿：
“我……当……年……替……你……而……死……你……怎……能……不……认……识……我？！”
一股无形巨力攥住楚以宁瘫软的身体，将他硬生生拖离地面，双脚悬空，直直撞向楚庭湛的掌心！
“不——！救我！舅舅救我——！！”
他撕心裂肺地哭嚎，眼底却止不住地溢出绝望。
萧家军的士兵们没有见过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有的只是对强者的敬畏与恐惧。
百官们就不同了，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他们大脑过载。
他们刚还在震惊陛下人面兽心之行径，紧接着受害人就附身在陛下身上，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口称替二皇子而死？！
所以，当年陛下要献祭的儿子其实是二皇子，是贵妃娘娘先下手为强，将楚庭湛害得重伤不治，使陛下不得不改变献祭对象？
这这……
百官们面面相觑，只觉皇家秘辛蜿蜒曲折，着实令人哑口无言。
楚庭湛狠狠捏住楚以宁的脖子，重重叠叠的鬼声咆哮：
“那……个……女……人……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太子楚牧野为楚景行包扎妥当，扶他坐下后，厉声呵斥：
“还愣着作甚？速将贵妃带来！！”
同样被关在养心殿的金羽卫看向吴洲，得了对方示意才拱手领命。
说来也怪，他们刚走到残破的大门前，无形墙壁仿佛消失了一般，让他们顺利通行。
有几个怕死的大臣趁机混在队尾，想要逃出生天，结果脚刚跨出门槛，就被一团黑雾裹成茧状，狠狠掼回，撞在树上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形容十分凄惨。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明白这厉鬼是要当众清算！这谁敢再逃？
当年公理斗不过强权，但如今公理掌握在亡魂手中，谁又敢滥用强权？若是还看不清当前形势，没准儿下一刻就会魂归黄泉。
众位大臣抹掉额头的冷汗，已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当……年……我……受……碎……尸……之……痛……”楚庭湛盯着悬空的楚以宁，森然道，“今……日……也……让……你……尝……一……尝……这……好……滋……味！”
话落，一股比之前更加粘稠阴森、凝结无数冤魂哀嚎的黑气，猛地从楚庭湛七窍汹涌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