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骗家里说去栖禅寺礼佛,你说句实话我们会拘着你?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就往外跑,出了事怎么办!”
林乔不动声色往雷万山身后挪,但雷万山直接挪出二人视线。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偷跑出来的,难怪这小公子这么生气。
的确该骂。
“你哑巴了!”
“哥,我错了。”林乔一低头,麻花辫老实垂在身前。
发辫上还缠着今日出门前水姑给她簪的山野铃兰,跑了半日花朵蔫嗒嗒夹在发间。
眼见着要被江风刮落,林乔眼疾手快把它塞了回去。
林筠气得心口疼,指向一旁的雷万山:“你找的师姐呢!别告诉我这人是你师姐!”
“还没开始找,这不是中途出了些意外嘛。”林乔笑嘻嘻凑上去,围着林筠直打转:“哇,哥,你这身打扮好好看噢。”
脱下了往日常穿的宽袖直缀,织金黑色束带勾勒出劲瘦腰身,干净利落。
既有少年侠气的英姿,又有青衫磊落的书卷气。
夸奖来得猝不及防。
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林筠咽了回去,结果被风灌得直咳。
但还没缓过劲眼前又怼上一块木盒,林乔直接打开,林筠又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雷万山:……
林乔浑然不觉,像只献宝的小雀儿,就等着一句夸:“哥,你看我出门挖宝都想着你,原谅我好吗?”
林筠顾不得体面,直接扶着一旁的箱笼靠坐下。
他本就有些晕船,时不时上甲板上吹吹风还能好受些。
“你跟我说没用,你得同阿娘说。”
林乔笑容一僵。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道呼喊:“表姐!”
!
林乔微微张大嘴回身望去,那人像个炮仗一样朝她冲来,硬生生把她撞退好几步。
盛泽兰比起初见长高不少,圆润的肚皮变得平坦,以往肉嘟嘟的脸初现几分少年人的轮廓来:“表姐你不讲道义,出来玩都没说带上我。”
不过他很快安慰好自己:“这次我就原谅你,下次记得把我也偷出去哦。”
林乔心好累,她看着远处那道刚从画舫下来的身影,叹了口气,从药兜里拿出那颗玛瑙石榴递给盛泽兰:“乖,一边玩儿去。”
你表姐我恐怕小命不保。
下一瞬,
“阿娘!想死我啦!”
林乔提着裙摆朝喻灵奔去,穿的还是水寨里那身短褂百褶裙,裙摆被风掀起,像只振翅的蝶。
喻灵看着惦记好几日的女儿朝她扑来,想也没想往旁挪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个先斩后奏、欺上瞒下的闺女。”
喻灵双手揣进袖子里,目不斜视往前走。
雷万山好奇打量这上上下下一家子,见林筠望过来,冲他友好笑笑:“你挺不容易。”
林乔那丫头上蹿下跳的本事他实打实领教过,嘴皮子利索,胆子又大,一个没看住就给你送点惊喜或惊吓。
虽是第一次见面,林筠在那一刹那、雷万山略带同情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娘,你理理我嘛!”林乔挽着喻灵胳膊,撅起的嘴都快挂上油壶。
二人就这么从林筠和雷万山中间走过,身后还跟着个叽叽喳喳的盛泽兰。
“表姐,你送我这玩意儿干嘛,又不能吃。”
盛泽兰方才以为是真的,想也没想就啃了一口。
这时,他突然觉得嘴里有些不对劲。
舌头动了动,往手心一吐。
大惊失色。
“啊——!!!”
“表姐你谋害亲弟!”
他牙掉了!!!
——
马车轱辘辘驶过长街,三个小的坐在一处,身后还紧跟着一长串挑夫。
大小箱笼均贴着喜字,裹着红布红绸。
林乔放下车帘,这情形不像是特意来抓她的:“哥,你们怎么突然来了运城。”
林筠阖眸靠着车壁,不发一言。
盛泽兰沉浸在他牙掉了的悲伤中,哀哀戚戚的模样就差给那颗牙立个碑。
林乔掰开盛泽兰嘴上下看了看,下门牙缺了一颗:“牙掉了又不是长不起来,小孩子换牙,正常。”见他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林乔憋笑转移他注意力:“你怎么也跟来了。”
“顾大块头说他在环浦渡见到你上了运城的船。”
盛泽兰一边说一边把那颗牙仔仔细细包好揣进怀里。
他要拿回去给皇兄看。
谈及此事他也不伤心了,乌黑的瞳仁里冒着精光。
顾寻真就是个傻锤,随便套两句话就把他家里那点子破事抖搂出来。
“表姐,你是不知道自你来了运城后,京城多热闹。”
顾老夫人那日为了劝顾寻惟回家病急乱投医,将那点心思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日,整个盛京都知道顾家有意与林家结亲,只不过都当笑话看,谁也没当回事。
但林淳忍不了自家孙女被那糟老婆子惦记。
自他与宁国公冰释前嫌后,林淳一有空就去找陶令谦,俩人吵了这么多年,一朝和解惊呆整个盛京。
俩老头也不消停,依旧逮谁骂谁。
不过多了个共同的敌人——王松清。
一个虽赋闲在家,但赏赐不断,一个刚接了圣旨,重掌兵权,合起伙谁也惹不起。
王松清被吵得回家只能走后门,但因着顾老夫人这一出,王松清耳根子清净不少。
盛泽兰喜滋滋道:“外公这几日天天拉着宁国公上顾家门口骂,外公骂累了,又换宁国公接着骂,顾家外头热闹得很。”
“我去找外公的时候,他提起舅母和表哥要来运城赴宴,我便跟着来了。”
……
顾家
砰砰砰!
砰砰砰!
顾家紧闭的大门被陶令谦拍的砰砰作响。
林淳负手站在旁侧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冲里扬声道:“钟老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惦记我林淳的孙女。有本事撺掇你乖孙勾搭女人,怎么不去勾搭男人!”
“你说你一把年纪不好好安享晚年,学楼家老太太听听戏、准备抱重孙子不好吗,整日就围着你那三儿打转,多大的屎尿屁擦不干净要你替他收拾。”
林淳冷哼一声:“还娶回家放着再纳几个也成,你还真当你家三儿是块宝别人抢着要呢,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干啥啥不成。”
虽说林淳须鬓皎白,年岁已高,但一张嘴浑厚的声音能传两条街。
顾家门前倒没什么人瞧热闹,毕竟林相已经连着骂好几日他们都习惯了。但观此情形,众人心中不免齐齐冒出一个念头。
都说林相当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不会盛朝就是这么打下来的吧。
一个在前头打,一个在后头骂。
一个两个倒是老当益壮。
袁生香以手掩面从侧门而入,不多时就见到一手扶额坐在正堂的程惜文和顾二顾三。
顾寻之劝道:“娘,要不咱请宫里的娘娘说和说和?林相再这么骂下去,祖母可真就一病不起了。”
那日在鸾江吹了一日风,再加上受了刺激,顾老夫人回家就发起了高热,结果没过两日林淳就找上门骂了一顿,顾老夫人直接气得晕过去。
林相又赶不走,逮谁骂谁,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还有个瞎掺合的宁国公。
他们生怕外头的话又传到顾老夫人耳朵里,只好把顾老夫人往宅子深处挪。
顾寻惟经历这一遭反倒沉稳不少:“咱家凭什么请皇后说和。”
单是想想祖母那番话顾寻惟心里就忍不住犯恶心,他再没用也不至于软饭硬吃。
“此事到底因我而起,我现在就去找林相,任打任罚随他处置。”
顾寻惟起身就走,但跨过门槛时还是忍不住犹豫道:“你们……你们都不拦一下吗?”
程惜文抿了口茶,看也没看他一眼:“去吧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袁生香和顾寻之对视一眼齐齐低头憋笑。
顾寻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顾寻惟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拂袖离去,身形挺拔,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迈气概。
然而程惜文还没来得及感概,就见他与一跑进院子的小厮撞在一处。
小厮直接奔堂中众人而去,兴奋道:“夫人,林相往后不会再上门了!”
程惜文有些意外:“怎么说。”
“苏公公方才传旨,宁国公不日将前往关陵赴任,让林相帮着清点粮草军备。”
程惜文:……
陛下能想出这招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