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闹市,行了约半个时辰才抵达城郊一处庄园。
依山傍水,隐在万顷桃花林中。
许是经人特意伺候,桃花开得密不透风,如灼灼烈火。
远远望去,云雾缭绕,白练飞悬。黛青色屋脊随着山峦层叠起伏,如同春日飞燕,尽显脱俗飘渺之气。
盛泽兰耐不住性子,早早便央着林筠带他骑马而行。
自马场之事过后,短时间内他都不敢一个人纵马。
林乔则趁机钻进喻灵的马车哄人去了。
小姑娘靠在喻灵肩头,看着车帘外的美景:“阿娘,咱们这是上哪儿去赴宴啊。”
“赵家。”
喻灵牵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这才几日功夫,白皙的十指就沾满药汁。
她得知林乔在芦水寨做的事,既欣慰又心疼:“赵家主母白烟同阿娘有些交情,这次她儿子成亲早早就递来帖子,清源堂脱不开手,原打算送些礼便好,没想到你先跑来运城。”
喻灵目露感慨:“我与她也好些年没见了,当初清源堂能办起来多亏了她替我宣扬。”
“阿娘,既然你来了……”林乔指尖在喻灵手心画着圈圈:“离开运城的时候顺便去芦水寨瞧瞧水姑的病呗。”
“哼,看你表现。”
“哎哟,阿娘最好了。”
林乔抵着喻灵颈窝挨挨蹭蹭,这时一只小手突然横空伸进车内。
手心握着一捧沾满水汽的桃花,清香扑鼻,兜了林乔一脸。
林乔:……
“表姐,快接着!”
林筠尽量控制马速与马车并行,盛泽兰下半身还稳稳坐在马上,上半身扒在马车窗沿,一双眸子晶亮。
他邀功道:“表姐,我是不是第一个送你花的男人。”
林乔:……
林筠:……
喻灵:“噗!”
林乔还真细想了一番,严格来讲不算。
她记得第一个送花的是小白,还是它头顶那朵.
不过小白这种天生地养的灵物,可男可女,全看它日后怎么选择。
“是,表弟真好。”
林乔笑着接过,这叫善意的谎言。
盛泽兰自觉完成任务般浑身轻松,语重心长道:“那你日后可长点心吧,别随随便便什么人送的花你都收,表哥说那是狐——唔唔唔唔唔!!!”
……媚子
盛泽兰被捂着嘴带走了。
林乔看着手里的花一脸茫然。
什么玩意儿!
——
运城三面环水,单是码头就有六处。
赵家最早靠水运起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逐渐遍布整个宁州。
此时庄园外排了将近两里长的队,皆是赶来赴宴送礼的人。
盛泽兰下了马直冲林筠龇牙咧嘴,见人不搭理他便四处转悠起来。
好不容易光明正大出来玩儿他得玩够本才回去。
但转悠一圈只听了一肚子八卦,周围只有无尽的桃花林和这一处靠山而建的庄园,看久了甚是乏味。
林筠一直缀在盛泽兰身后,这次盛泽兰出行除了宫里那几位谁也不知道,这小子嘴上不把门,他得看着点。
“表哥表哥!”盛泽兰像是打听到什么隐秘,突然冲林筠跑来:“你猜与赵家结亲的人是谁!”
“……谁。”
“宁州州牧的女儿徐什么玩意儿。”
“嗯,然后呢。”
盛泽兰对林筠大失所望:“赵家可是商户,州牧是一州之长,赵家虽有钱但两者地位天差地别,你说这两家怎么结的亲。”
林筠明白他的意思,虽说近年重视商业发展,但在众人眼里士农工商商排末,商人地位最低,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不是一时就能改变。
又见盛泽兰摸着下巴深沉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皇兄让他这次出来多听多看长长见识,这刚来就发现端倪,他果然聪明。
林筠扶着盛泽兰肩将他掉了个头,推着往马车那儿去:“与你无关,你就是个来吃席的,到时候多吃点,最好把你舅母送的礼都吃回来。”
……
不多时,一位紫衣姑娘迎上前来,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发髻上簪着一朵紫色绢花:“喻夫人安,我家夫人近日身体抱恙,没法亲自相迎,让您久等了,还请随我来。”
几人被引着从侧门进入,一路上流水叮咚,素窗涧溪,游廊下皆垂挂着浅绿竹帘,每至一处院落便换一番景色。
片刻后,行至一处紫藤花院。
白墙映翠竹,刚结出花苞的紫藤漫过墙头,搭在萧肃细竹间。
有些垂得低,在墙角淌了一地,叶片托着晶莹雨露,尚未进院,一股湿软的甜香扑面而来。
此处位于半山腰,回身一望丛丛粉白桃花林映入眼帘,而山下庄园外的送礼队伍越来越长。
喻灵一眼就瞧见院内斜躺在花架下的妇人,明明快入夏,却搭着厚重的绒毯。
药香混在林风中,泛着淡淡的苦意。
白烟正将膝上的落花一片片拾起,听见动静偏头朝声音来处望去。
妇人眉眼明艳却难掩倦容,见着来人沉寂的双眼突然露出几分光亮。
她迫不及待想起身,然而刚直起的上半身又重重跌回椅上,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咳喘。
喻灵见此立刻让林筠下山去取随身带的药箱。
这些年白烟来信中从未提及自身不好,又如愿有了一双儿女,怎会憔悴的这般厉害。
她蹲在白烟身前,问了出来:“赵家人……是不是待你不好。”
“他很好。”白烟笑笑,拍了拍搭在她膝头的手:“只是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生病,哪儿还能同小姑娘一样。”
她目光落在喻灵身后的林乔和盛泽兰身上,温和而平静:“我自知时日无多,便想着趁此机会再见你一面,你莫要嫌我烦。”
“你胡说什么!”
喻灵把绒毯往她身上拉了拉:“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清源堂如今有夏萱撑着,大不了迟些回去让她骂我一顿,若我要在这儿长住你可别嫌我烦!”
白烟笑着应道:“好好好。”
喻灵见她形神涣散越发不放心,直接逼着人回了屋。
林乔和盛泽兰则等在外头自顾自玩耍起来。
院落墙角斜倾的紫藤花树下有一架素木秋千,被藤叶一裹像是铺了层软垫。
盛泽兰面无表情伸手推着:“表姐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尊老爱幼你不懂。”
“也没见着你爱爱我啊。”
方才他屁股刚沾上边就被林乔挤开,哪儿有这么当表姐的。
林乔理直气壮:“你得先尊老我才爱你啊。”
盛泽兰表情凝固一瞬,最后盯着那个自己就荡得老高的背影吐出两个字。
“谬论!”
小小年纪就有了萧御史的风范。
紫溪正将瓜果点心放在外间,瞥见秋千旁压低声音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大一小,颇有些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门外来报:“紫溪姐姐,蕊夫人来了。”
紫溪面上笑意尽数收了回去:“就说夫人忙着待客没空见她。”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待什么客啊!”
蕊夫人推开阻拦她的侍女趾高气昂往里走,像赌场斗胜的公鸡,不过比没剩几根毛的公鸡好上些许,身上多了身破皮子。
盛泽兰这么想,也对蹲在墙角拾花的林乔这么说,他又挪了一步附耳小声道:“这位蕊夫人是白夫人亲自替她丈夫纳的妾室。”
据说赵家家主赵知远从不流连花丛,在外应酬完也立马归家,夫妻间感情甚笃。
但自打孩子出生以后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直到这两年白夫人身体每况愈下,干脆从运城赵家老宅搬了出来,也给赵知远纳了妾。
不过赵知远也紧跟着搬了出来。
自此城外这座庄园反倒成了赵知远一家常居之所。
蕊夫人眼神逡巡一番,院里只多了两个生面孔,大的那个穿的不伦不类,小的叽叽喳喳,俩人蹲在墙角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蕊夫人只当他们是不知礼数的乡下穷亲戚,懒得再看:“听说姐姐身体不好,做妹妹的来关心关心也不成?”
“蕊夫人,您的关心我们夫人受不起,还请离开。”
蕊夫人冷冰冰觑了紫溪一眼,走至白烟方才躺过的地方坐下,顺手拾起桌案上解冻的荔枝朝林乔二人砸去:“滚过来,给本夫人捏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