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烛火明亮,玉砖泛着温润光泽。
林乔随着喻灵的动作屈膝而跪,裙摆如水面般缓缓浮动开,添了几分静美的韵致。
“臣妇喻灵,参见皇后娘娘。”
“臣女林乔,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赐坐。”
林江冉挥了挥手,见殿中侍奉的宫人退去大半才松了松一直绷紧的肩背。
她笑着嗔怪:“嫂嫂许久未来看我,怕不是都将我忘了。”
喻灵挺心疼自己这个小姑子,她嫁进林家时林江冉就已进宫,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进宫后与家人见面次数寥寥无几,从前向往自由的小姑娘也不得不为了心爱的人打理这偌大的家业。
好在陛下是个好的,她得空了也常常进宫陪伴,知道她最是看重家人。
就是偶尔见着眼下总带着乌青。
她担心道:“瞧着娘娘又瘦了些,没按时吃药吗?”
“唉,没用。”
宫里为节省开支,裁了些人,但事却一点都不少。这事一上手吧她就总想着做完再歇息,不然心里就总惦记。
夜里一旦熬得深也就不困了,整宿整宿睡不着,她记得从前在家也没这毛病,日日吃了睡睡了吃,就连皇帝从前都问过她好几次是不是林家将人掉了包。
她这习惯不改,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林江冉不想谈这烦心事,转眼看向林乔,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一旁,见着心里喜欢的不行。
出生后听说身体不好,只见过几次,一条白绸就遮住半张脸,瘦瘦弱弱的也不爱说话。
如今看来,这孩子被养的很好。
林江冉瞥见一旁的盛泽兰,还颇有些意外,这混小子今日倒是乖顺:“怎得哑巴了?往日不是总闹着让你舅母带你出去玩?”
盛泽兰脊背一僵,不情不愿抬起头,奶声奶气开口:“舅母好,表……表姐好。”
太乖了。
喻灵心想,从前她一进殿门,这小团子就扑过来抱着她腿撒娇,她还没站稳,皇后的骂声就紧随而至。
莫不是从未见过乔乔,也知道维护自己的体面了?
喻灵欣慰道:“二殿下当真长大了。”
林乔抬眼回望,嘴角轻挑:“二殿下安。”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这不就是她刚进京时抢她羊的小屁孩儿嘛。
难怪当时跑得那么快,想来是听见祖父的声音。
看他这忐忑不安的样子……
林乔坏心一起,张嘴便道:“皇后娘娘——”
“母后!”
盛泽兰憋得脸色涨红,急得攥紧拳头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那日他是偷跑出去的,若被母后、父皇、皇兄知晓,他屁股就别想要啦!
“姑姑,我——”
“表姐!!!”
盛泽兰不顾“体面”,直接跑到林乔身边挽着她胳膊,见众人都一脸惊讶望着他,鼓着脸道:“我与表姐一见如故!”
林江冉简直没眼看,还一见如故,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明眼人一看就是他单方面倒贴。
“站直了!像什么话!”
胳膊上力道越来越紧,看着年纪小,力道大得跟个牛犊子一样。
盛泽兰眨巴着眼,微微仰头,眼底蓄着泪:“表姐,你说是不是。”
林乔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是,我与表弟一见如故。”
“姑姑——”
盛泽兰气还没喘匀,听见林乔开口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不满地瞪着她,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学人告状!
林乔没理他,使劲抽出自己的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长形木匣递给身旁的宫女。
“这是我搓的香丸,从前阿娘在信中就提到您日夜操劳,睡眠不稳,姑姑不妨试试。”
林江冉好奇接过,有两层,一打开清香扑面而来。
她惊奇道:“这是什么香,竟如此好闻。”
刚过年关,宫中事务繁多,她这几日头疼得紧,闻着香味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
宫中的香虽昂贵,闻久了心里却总觉着发沉。但这两种香味道清淡,有如春雪,多了些野趣,心里也不由松快些。
“上面一层是玉华醒醉香,牡丹蕊辅以茉莉制成,清神醒目。”
“另一份是篱落帐中香,配以玄参、甘松和荔枝壳,香味恬淡,适合入睡时使用。”
香方材料随处可见,但是配比却是因人而异。
她早在信中打听好了家里人的习惯,因此盒子里的香是最适合林江冉的。
“香方在盒底,配料可让太医瞧瞧再用,若好使自己也可做。”
少女娓娓道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听着就十分安心。
林江冉喜滋滋收下,心里十分熨帖,
“乖孩子,过来,我仔细瞧瞧。”
林江冉生有一双凤眸,眼尾微扬却不显媚态,微笑时两颊浅浅梨涡若隐若现,将浑身的凌厉冲淡了几分,即便穿着繁重的宫装,仪态也从容而舒展。
林乔走过去,福身一礼:“姑姑安康。”
林江冉牵过林乔的双手,眼神温柔得快溢出水来:“回来了就好,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找你表哥,他解决不了就找姑姑。”
林乔垂下眼,乖巧应道:“好。”
“哼,怎么不找我呢?”盛泽兰瘪着嘴,语气不善,母后何时对他这么温柔过。
林乔打眼望去,盛泽兰正乖乖站在太子身旁,他还想说什么就被后者一眼瞥了回去。
林乔冲太子浅浅一笑,拿出怀中方形玉盒递给宫女:“表哥也有。”
玉盒通体莹润,细看下盒身透着一抹浅绿,拿到手心触感冰凉,冒着丝丝寒气。
“这是什么?”
盛泽兰指着太子手心盒子里躺着的似玉非玉的物件,通体冰透。
“只是块采自深海的寒玉,听说表哥畏热,可制成玉戒戴在手上。”
盛泽兰觉得奇怪,皱了皱鼻子:“但玉怎么会有香味,就像……像……”
太子轻轻合上玉盒,推开盛泽兰快钻进玉盒里的脑袋,阻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多谢表妹,我甚是喜欢。”
盒子里的是一小块透明莹白的酒玉,那香味像是在天下名酒云水间中养出来的。
云水间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酿,一年到头市面上也就那么几坛,他曾派人私下打听过,根本寻不到酿酒人的踪迹。更何况是用云水间养出来的酒玉,放于酒水中,百日便能得一坛佳酿。
就算比不上云水间,那也是难得的好物。
他爱酒的癖好只有身边人知道,就连父皇母后他也瞒着。
这个表妹还真是大胆,敢当着母后的面瞒天过海,不过这礼物还真就送到他心坎上了。
林乔见他神情也知他认出来了,这还是哥哥来信中透露的消息,说他曾经意外撞见乔装后的太子殿下与人拼酒,就为了得一坛好酒。
云水间是师姐所酿,也曾教过她,但那酒曲一到她手上就变了味,后来干脆将养的酒玉送了几块给她。
“那我呢,表姐,我呢?”
盛泽兰噔噔噔跑过去,直接上手扒拉林乔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