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沈知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那块跌落在地的面具残片上。那扭曲、夸张的小丑笑容，以一种近乎亵渎的姿态，与她脑海中图书馆的警告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小心……戴着‘学者’面具的‘小丑’……”
而眼前，是一个破损的、带着小丑笑容的面具残片。
撞到她的那个瘦小身影——一个看起来不过少年年纪、衣衫褴褛的男孩——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地，手忙脚乱地将那面具残片抓起，死死捂在怀里，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抬起脸，脏污都掩盖不住那份稚嫩，以及此刻盈满双眼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他看向沈知意，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她身后脸色骤变的莉亚，身体瑟瑟发抖。
“辛！”莉亚低喝一声，语气中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焦灼，“你又乱跑！还不快向这位大人道歉！”
名为辛的男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把怀里的面具捂得更紧。
沈知意没有理会莉亚的打圆场，她缓缓蹲下身，白金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男孩，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力，让辛的颤抖更加剧烈。
“这个面具，”沈知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从哪里来的？”
辛猛地摇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黑石镇的居民们远远围观着，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沈知意这位外来强者的介入，显然打破了小镇固有的平静。
莉亚见状，心知不妙，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沈知意急切解释道：“大人，辛是镇里的孤儿，平时就……就喜欢捡些稀奇古怪的破烂。这东西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脏得很，您千万别介意……”
“破烂？”沈知意微微挑眉，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具残片上。即便破损严重，她也能感觉到那材质非同一般，非金非木，触手定然冰凉，而且……其上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与她接触过的任何力量体系都迥异的波动。这绝非普通的“破烂”。
她伸出手，并非要去抢夺，只是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的白金光丝，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面具的底细。
就在白金光芒即将触及面具的刹那——
“啊——！”
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抱着面具猛地向后缩去，眼神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甚至带上了一丝癫狂。
几乎同时，沈知意感知到那面具残片上那丝隐晦的波动骤然活跃了一瞬，一股微弱却极其扭曲、带着混乱与嘲弄意味的精神涟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扩散开来。这涟漪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回应？
她立刻收敛了光芒，心中凛然。这面具，果然有古怪！
“够了。”
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疲惫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相对整洁的深色长袍，头发灰白，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精明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惊恐的辛，对莉亚点了点头，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沈知意，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
“尊敬的强者，欢迎来到黑石镇。我是老莫，算是这里的……信息协调员。”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长期与人打交道磨炼出的圆滑，“这孩子受了惊吓，冲撞了您，我代他向您致歉。关于这面具，或许我能提供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信息。”
沈知意直起身，白金色的眸子审视着这个自称老莫的男人。他身上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但那份沉稳和眼底深藏的锐利，显示他绝非常人。情报商人？或者说，是这黑石镇实际上的掌控者之一？
“说。”沈知意言简意赅。
老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莉亚使了个眼色。莉亚会意，连忙上前，半哄半强制地将仍在发抖的辛带离了现场。
待周围稍微清净一些，老莫才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沈知意走向街道旁一家看起来颇为安静、门口挂着某种抽象符号招牌的店铺。店铺内部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从古老的机械零件到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矿石，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
“这里是我的小店，还算清净。”老莫示意沈知意坐下，自己则走到柜台后，取出一套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茶具，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散发着清冽香气的液体，推了一杯到沈知意面前。
“我知道您并非为了一杯粗茶而来。”老莫开门见山，目光坦诚地看着沈知意，“您想问的，是那个面具，对吧？”
沈知意没有动那杯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老莫也不在意，自顾自抿了一口，缓缓道：“那孩子捡到的面具残片，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属于‘欢笑假面’。”
“欢笑假面？”沈知意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一个……组织，或者说，一个信仰？一群疯子。”老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们游荡在星陨之地的阴影里，行踪诡秘，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他们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行事，据说不同的面具代表着他们在组织内的不同‘角色’和‘职责’。”
“学者和小丑？”沈知意立刻抓住了关键。
老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沈知意会直接点出这两个特定的面具。“您知道？”他顿了顿，神色更加凝重，“‘学者’与‘小丑’，是‘欢笑假面’中两个极其特殊，也极其危险的角色。‘学者’负责挖掘、解读那些被遗忘、被禁止的知识，据说他们掌握着通往许多失落遗迹的‘钥匙’。”
“而‘小丑’……”老莫的声音压低了些，“他们是‘欢笑假面’的执行者，是混乱的代言人。他们以他人的痛苦、恐惧和世界的荒诞为乐，行事毫无逻辑可言，偏偏又拥有种种诡异难防的手段。他们戴着的面具，据说能扭曲感知，放大情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修改小范围内的现实规则，让最荒谬的玩笑变成致命的杀局。”
扭曲现实？沈知意心中一动，这描述，与她“心火”的某些特质，似乎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但方向却截然相反，充满了恶意与混乱。
“您刚才也感觉到了吧？”老莫看着沈知意的表情，补充道，“那面具残片上残留的‘疯狂低语’。即使是碎片，也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力量。辛那孩子长期接触它，精神状态已经不太稳定了。”
“他们在找什么？”沈知意问出了核心问题。这样一个危险的组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活动。
老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没人完全清楚。他们似乎在寻找某种‘终极的笑话’，或者是在执行一场波及整个星陨之地的、盛大的‘恶作剧’。有传言说，他们与‘最终断裂’的传闻有关，但真假难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被‘小丑’盯上，绝对是一场噩梦。”
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知意：“阁下，我不知道您为何对‘欢笑假面’感兴趣，但我必须提醒您，沾上他们，就如同沾上了最粘稠的阴影，甩不掉，洗不净。尤其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店铺的门帘被猛地掀开，莉亚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气息急促：
“老莫！不好了！辛……辛他……”
老莫猛地站起：“他怎么了？”
“他刚才跑回住处，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我们强行破门进去，发现他……他用自己的血，在墙上画满了那种扭曲的笑脸！”莉亚的声音带着惊恐，“他还不停地念叨着……‘他们来了’、‘盛宴要开始了’……然后，然后他就……就没气了！”
店铺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知意缓缓站起身，白金色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死了？
仅仅是接触了一块残片，就被影响至死？
而且，在死前留下了“他们来了”的警告？
是“欢笑假面”发现了残片的存在？还是那残片本身，就是一个信标，一种……召唤？
老莫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看向沈知意，声音干涩：
“看来，他们已经注意到黑石镇了。或者说……他们注意到了您，阁下。”
“盛宴要开始了……”沈知意低声重复着辛临死前的呓语，感受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无数张扭曲笑脸的窥视感。
这盘踞于星陨之地阴影中的疯狂组织，似乎因她的到来，而提前拉开了舞台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