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消散,春意初萌。 正是围猎好时节。为彰显国力昌盛,陛下颁旨于京郊皇家猎苑举行盛大的春季围猎。京中官员、勋贵子弟及家眷皆在扈从之列。
出城那日,场面甚为壮观。长长的队伍从城门蜿蜒而出,旌旗蔽日,车马辚辚。皇家禁军盔甲鲜明,手持长戟,肃然列队于御道两侧,肃杀之气凛然。
各府车驾按照品级依次排列,香车宝马,华盖云集,锦衣玉带的勋贵子弟高踞骏马之上,言笑晏晏;
珠环翠绕的女眷们则坐在装饰华美的马车内,不时掀起车帘一角,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这宏大的场面。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春日花草混合的独特气息,人声、马蹄声、车轮声交织成一片,宣告着这场盛事的开启。
我们随着人流在指定的区域等候圣驾。嫡姐兴奋地左顾右盼,拉着我的袖子低呼:“年年,你快看!那边是皇后娘娘的马车,好生气派!”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被一群贵女簇拥着的崔瑾瑶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骑装,衬得身姿愈发纤细柔弱,正含笑与周围的小姐们说着什么,姿态温婉得体,应对自如,引来一片或真心或假意的夸赞与羡慕之声。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柔顺。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太子萧景琰一身玄色绣金骑射服,策马而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纵马驰骋间自带一股天家贵胄的英气与威仪,瞬间吸引了不少贵女的目光,引来阵阵压抑的低呼与爱慕的视线。
崔瑾瑶也适时地抬起眼,望向太子,脸上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目光盈盈,充满了仰慕与期待,与周围其他贵女并无二致。
然而,就在太子马匹即将掠过我们这片区域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在我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便收回视线,径直向前而去。
而就在那一刹那! 我清晰地看到,原本含笑目视太子的崔瑾瑶,嘴角那抹完美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她迅速低下头,掩饰得极好,但我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妒意!
那情绪出现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若非我恰巧留意,几乎无法察觉。她随即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我见犹怜的温顺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改变从未发生过。
这位太子妃,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在意太子那不经意的一瞥。这围猎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这时,一位宫女走来,恭敬地对我行礼:“沈二小姐,皇太后懿旨,请您过去一趟,路上陪着凤驾说说话。” 我心中微动,与祖母和嫡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跟着她穿过人群,来到了皇太后那辆极为宽敞华贵、由八匹雪白骏马拉着的凤辇前。
严嬷嬷早已在车旁等候,亲自扶我上车。车内空间极大,铺设着厚厚的软毯,焚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皇太后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杏黄色骑射常服,外罩一件同色绣金凤纹的斗篷,虽鬓发如银,却精神矍铄,正含笑望着我。
“臣女参见皇太后,娘娘千岁。”我连忙行礼。 “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皇太后示意我坐在她身侧的软垫上,拉着我的手,目光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望向外面那旌旗招展、人马喧嚣的壮观景象,语气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感慨:
“瞧瞧,多热闹,多气派。将士骁勇,子弟精神,家眷和睦……看着这太平盛世的景象,哀家这心里头,是真高兴。”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怅惘。
“只是啊,哀家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这样的场面,出来一次便少一次喽。这回,说不定就是哀家这辈子,最后一次出来凑这份热闹,看看这大好的春光和这满场的英气了。”
我心中微微一酸,知道她所言非虚。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那双虽依旧清明却已不再年轻的眼睛,我压下涌上喉头的涩意,抬起眼望着她,语气轻快却不失恭敬:
“皇太后凤体康健,精神矍铄,依臣女看,比许多年轻人都要强健呢。春日年年有,盛会亦常开。您心怀天下,福泽深厚,这大好的山河盛世,正是因您与陛下的仁政庇佑,才得以如此欣欣向荣。您啊,定能长命百岁,年年都来看这春光,享这太平。”
严嬷嬷在一旁笑着凑趣道:“太后娘娘,您听二小姐这话说的,真是熨帖到人心坎里去了。老奴看啊,二小姐这是盼着您千秋万载,福寿安康,将来好多带几位小公子、小小姐来给您磕头请安,让您也享享含饴弄孙之乐呢!”
皇太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那丝怅惘迅速被浓浓的笑意和动容所取代。她指着我,对严嬷嬷笑道:“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的一张嘴!真是个小机灵鬼!哀家不过随口感慨一句,她倒好,又是福泽深厚,又是长命百岁,还扯上江山社稷,倒叫哀家连句伤感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严嬷嬷也抿嘴笑道:“二小姐这是心疼娘娘,盼着娘娘您千秋万载,福寿安康呢!”
“好好好!”皇太后朗声笑起来,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眼中满是慈爱与受用,“就冲年年你这番话,哀家也得好好保重自己,非得活到看着你儿孙绕膝不可!这大好春光,这太平盛世,哀家还没看够,还没享受够呢!”
车驾缓缓启动,加入前往猎场的庞大队伍。我陪在皇太后身边,听着她兴致勃勃地指点着窗外的景致,说着往年围猎的趣事,车内一派温馨祥和。
凤辇随着皇家仪仗缓缓前行,融入这旌旗蔽日、车马如龙的洪流之中,向着春意盎然的猎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