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兰的陷害来得又快又狠,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精准地咬向了我的命门。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永和宫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御前侍卫与内务府太监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兰贵妃身边那个一脸倨傲的锦屏。她手中捧着一个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人偶身上赫然写着柳如兰的生辰八字,心口处还沾染着暗褐色的、似是干涸的血迹。
奉贵妃娘娘懿旨,年妃沈氏,施行巫蛊禁术,诅咒皇嗣,祸乱宫闱!搜!锦屏的声音尖利刺耳。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们如狼似虎地翻箱倒柜,最终,在一个我早已不用的旧妆奁底层,搜出了几味罕见的、与巫蛊之术相关的药材,以及——一小块与我当年送给柳如兰那尊白玉观音底座凹陷处纹理、颜色都完全吻合的边角料。
人证,物证俱全。一切指向我的证据链,完美得令人窒息。柳如兰背后的势力,显然已将每一个环节都打磨得滴水不漏。
完了。 沈微年,你这次死定了。 巫蛊之术,宫中大忌,历朝历代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柳如兰这是要一击置我于死地, 我终究……还是斗不过这滔天的权势,斗不过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
我被粗暴地押解到皇帝萧景琰面前。柳如兰哭得梨花带雨,靠在他怀里,声声泣血:皇上!您要为臣妾和未出世的皇儿做主啊!年妃她……她好狠的心!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诅咒我们母子!若非发现得早,臣妾只怕……只怕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我知道,在这样铁证如山面前,任何辩白都是徒劳,只会显得更加可笑。我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萧景琰。我想看看,这个我曾倾心爱过、也曾深深恨着的男人,此刻,会如何决断。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在我和柳如兰之间逡巡,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与挣扎。
年妃沈氏,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帝王的威压,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迎上他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声音轻得像要碎掉:臣妾……无话可说。
殿内一片死寂。柳如兰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狠毒。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和打入冷宫甚至赐死的旨意并未到来。萧景琰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柳如兰都忍不住不安地唤了一声。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年妃沈氏,行为失检,禁足永和宫,无诏不得出。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
这个处置,轻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柳如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我都愣住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杀我? 是觉得让我活着受折磨比死了更痛苦?还是……他其实知道我是冤枉的?
我被带回了永和宫,宫门在身后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敲响了丧钟。我知道,我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也彻底成了瓮中之鳖,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禁足的日子漫长而煎熬。直到几天后,一个惊天噩耗传来——静嫔苏婉茹,暴毙宫中!太医诊断的结果是,突发急症,药石罔效。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喝茶,手中的青瓷杯盏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婉茹……死了? 那个会给我带话本子、会偷偷抱怨皇帝赏赐的霞光锦像锦鸡、会和我分享松子糖的婉茹……死了?
当晚,萧景琰来了。他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站在我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是婉茹?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巫蛊之事,总要有一个来顶罪,给柳家,给后宫一个交代。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所以……你就选了婉茹?因为她无权无势,因为她与我要好,是最好的人选?
那娃娃身上的布料,他的声音低沉而残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心里,内务府的记录显示,朕……当初只赏赐给了你。而据查,你曾将一块同样的布料,赠予了静嫔苏氏。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那布料……那布料是我见她喜欢,随手剪了一块给她绣香囊玩的!萧景琰!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你为什么要牺牲婉茹?!她那么年轻……她什么都不争!她只是想吃点甜的,看点闲书……她有什么错?!
他任由我嘶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朕知道。但柳家势大,前朝不稳,朕需要平衡……婉茹的父亲,朕会补偿。
补偿?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泪流满面,用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补偿?萧景琰,你的江山,你的平衡,非要用人命来堆砌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愧疚:年年,朕是皇帝。
好一个朕是皇帝!
这一句话,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残存的情分,也彻底斩断。
我指着殿门,声音嘶哑,带着彻骨的恨意,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我瘫软在地,终于失声痛哭。
婉茹,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与我交好,你不会被卷入这场阴谋…… 如果不是我送了那块布料,你不会成为他们选中的替罪羊…… 对不起……对不起……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哭得撕心裂肺。为婉茹无辜惨死,为这吃人皇宫的冷酷无情,也为我自己这无法挣脱的、可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