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大会的硝烟散尽,四合院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连续几天,贾家紧闭门户,连最爱在门口纳鞋底、顺带监视全院的贾张氏都不见了踪影。秦淮茹上下班低着头,脚步匆匆。棒梗更是像换了个人,放学就回家,偶尔在院里撞见林爱国,眼神躲闪,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易中海见了林爱国,脸色依旧严肃,但不再摆出“一大爷”训话的架势,只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阎埠贵倒是热情不减,见面总要夸两句“爱国有出息”,小眼睛却总往林爱国那炉子上瞟。
林爱国乐得清净。他把更多时间花在街道仓库和自家那间破耳房里。白天认真干活,继续从“废品”中淘换有用的零件和材料;晚上就着煤油灯,研读那些旧书,同时着手进行收音机最后的修复。
苏青禾给的焊锡和松香成了关键。他用碎砖搭了个简易工作台,借来傻柱家的小炭炉(改良后的,火很稳)加热烙铁头。第一次焊接时,手有些生疏,焊点像个小疙瘩,但足够牢固。他屏住呼吸,对照着《电子管电路手册》上模糊的电路图,将那些老旧的电阻、电容、线圈,一点点连接到正确的位置。
修复的核心是那几只幸存的电子管和捡来的可变电容器。他小心清理管脚上的氧化物,用万用表表头(加了自制分压电阻)粗略测量通断。过程缓慢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有两次接错线,通电后冒出吓人的火花和焦糊味,他赶紧断电,重新检查。
失败,修正,再尝试。前世的经验和今生的知识在黑暗中摸索着融合。
第五天深夜,万籁俱寂。林爱国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连接,确保电池盒(用几个旧电池拼接改造)接触良好。他轻轻拨动开关。
没有期待中的声音。只有熟悉的沙沙电流声。
他并不气馁,慢慢旋转那个用齿轮改造的调谐旋钮。沙沙声在某个位置发生了变化,夹杂着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天边的音乐旋律,转瞬即逝。他稳住手,微调。
忽然,一阵清晰了许多、但仍带着嗡嗡干扰的男声撞入耳膜:
“……全国工业战线……积极响应号召……开展技术革新运动……东北某机床厂……实现刀具改良……效率提升百分之十五……”
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虽然信号不稳,杂音很大,但字句清晰可辨!
成了!林爱国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遍全身。他下意识想调大音量,手刚碰到音量旋钮,立刻僵住。
不能!这声音一旦传出去,就是天大的麻烦!私藏、组装收音机在这个年代是极其敏感的行为,何况他零件的来源经不起最严格的审查。
他立刻关小音量,直到贴近自制扬声器(还是那个铁皮罐头盒)才能勉强听清。但这已经足够了!他像沙漠中的旅人发现甘泉,贪婪地捕捉着电波里的每一个字。新闻播报的内容很正面,多是生产建设和思想宣传,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了解外界正在发生什么的最宝贵窗口。
听了几分钟,他果断关机,迅速拆开外壳,进行最后的“安全改装”。他用厚布和棉花填充内部空隙以减震和隔音,将扬声器输出线改接到一个旧电话听筒上——这样只能用耳机收听。最后,他把外壳弄得更加残破不起眼,用麻绳胡乱捆了几道,扔回那堆“教学仪器破烂”的最底下,上面盖上几块破木板。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是紧张,也是兴奋。
信息,就是力量,也是风险。必须如履薄冰。
第二天,许大茂就找上门了,脸上堆着笑,眼里闪着光:“爱国!那炉子,神了!我亲戚用上,直夸好!比旧炉子省了小一半煤,火还旺!问我还有没有,他好几个工友都想要!”
林爱国正在用新做的工具修理一把从仓库捡的歪腿凳子,闻言头也没抬:“许哥,这才几天,就一个炉子,能看出什么。”
“哎哟,我的好兄弟,市场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许大茂蹲下来,递过一根烟(林爱国摆手拒了),“咱们得抓紧啊!哥已经谈好了,煤核和一批旧铁皮、铁管都有路子,价钱绝对划算!你先紧着做,做出五……不,三个!先做三个!哥保证给你卖上好价钱!”
林爱国放下工具,擦了擦手,露出为难的表情:“许哥,不是我不做。这炉子看着简单,做起来麻烦。特别是里面那风门和回火膛,尺寸、角度都有讲究,差一点效果就大打折扣。我一个人,没趁手工具,慢慢弄,一天也就能勉强敲打出一个壳子。而且,您说的铁皮铁管,我得先看看成色厚薄,不然做出来不结实,用两天坏了,不是砸您招牌吗?”
他再次强调“手艺复杂”、“产量有限”、“材料要求高”,既是实情,也是控制节奏和风险的手段。一下子做多了,流出去,太扎眼。
许大茂虽然心急,但也觉得林爱国说得在理。这小子确实稳当,不是那种有点成绩就飘的人。“行!材料包在哥身上!明天,最晚后天,我就把第一批料给你弄来!你先准备着!”
许大茂风风火火地走了。林爱国继续修他的凳子,心里盘算着,等材料来了,做炉子的时候,可以顺带给自己再做两件更趁手的工具。
下午,傻柱提着个网兜来了,里面装着两个铝饭盒。“给,食堂今天菜不错,哥给你留了点。” 他把饭盒往破桌上一放,“大会那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贾家那老婆子,还有秦淮茹……哼,以后少搭理就行。”
饭盒里是油汪汪的红烧茄子盖饭,虽然油是食堂大锅菜的油,茄子也有些炖过了,但对长期缺乏油水的林爱国来说,已是美味。他没矫情,道了谢,和傻柱分着吃了。
“柱子哥,你那灶火还行吧?”林爱国问。
“好着呢!从来没这么好烧过!”傻柱扒拉着饭,“说起来,你啥时候有空,帮我看看我们食堂后厨那大灶?老家伙了,烟道估计堵得更厉害。”
“行,等周末吧,我去看看。不过食堂的大灶,我可不敢保证。”林爱国答应下来。傻柱这条线,得维持好。
两人正吃着,前院传来三大爷阎埠贵的声音:“爱国在屋吗?”
傻柱一撇嘴:“这阎老西,闻着味儿就来了。”
阎埠贵探进头,看见傻柱也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柱子也在。吃饭呢?爱国啊,三大爷找你有点小事。”
“阎老师,您说。”林爱国放下筷子。
“是这么回事,”阎埠贵搓搓手,“我家解成,你不是知道吗?高中毕业在家也闲着呢。我看你爱钻研,手艺也好。能不能……让解成没事过来跟你学学?不用教多深,就学点基础,认认工具,打打下手也行啊!年轻人,多学点没坏处嘛!”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既想让儿子学点可能有用的手艺,又能拉近和林爱国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蹭点“技术福利”。
林爱国心里暗笑,阎埠贵这是见明着要技术不成,改成“派学徒”了。他脸上却露出诚恳的表情:“阎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自己都是半瓶水,瞎琢磨,哪能教人?别把解成哥带沟里去了。而且我这儿又乱又破,实在不是学习的地方。解成哥高中毕业,文化高,应该找更正经的师傅或者学门正经手艺。”
再次婉拒,滴水不漏。
阎埠贵讪讪地走了。傻柱嗤笑:“这老抠,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
又过了两天平静日子。林爱国白天去街道,晚上看书,深夜则戴上耳机,收听那来之不易的电波。新闻里开始提到一些工厂招工的消息,他默默记下要求和时间。信息,正在一点点转化为他对未来的规划。
这天下午,他从街道回来,刚走到前院,就看见妹妹林小丫低着头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王丽在屋里骂骂咧咧,大概是嫌弃她干活慢。
林小丫抬头看见林爱国,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怯生生地叫了声:“哥。”
林爱国脚步顿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回自己屋。他不是圣人,对这个同父异母、几乎没交流的妹妹,感情复杂。但看着她那瘦弱的样子和畏惧的眼神,心里某处还是被轻轻触动了。
刚生起炉子烧上水,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苏青禾。
“林爱国同志,在家吗?”她的声音总是那么清脆得体。
林爱国打开门:“苏干事?您怎么来了?”
苏青禾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解释道:“街道对临时工表现做个小回访,李副主任让我顺便来看看你这边……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她目光快速扫过屋内,比上次来似乎整洁了些,桌上摊开放着那本《机械制图基础》,旁边还有几张画着简单草图的纸。
“谢谢苏干事和李主任关心,我都挺好的。”林爱国侧身,“您进来坐?”
“不了,就几句话。”苏青禾摇摇头,从笔记本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小包,递过来,“这是我爸单位发的劳保手套,多了一副,我用不上。你干活……应该用得着。”
林爱国接过,手套是半旧的粗线手套,但洗得很干净。“这……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苏青禾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你……最近还好吧?院里……没再为难你吧?”
“没有,挺好的。”林爱国心中微暖。
“那就好。”苏青禾点点头,“多学习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别太引人注目。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步伐轻快。
林爱国拿着那副手套,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苏青禾的善意,像这秋日里难得的暖阳,但同样需要谨慎对待。
他关上门,把手套放好。炉子上的水开了,滋滋作响。
平静,只是表面的。许大茂的生意,阎埠贵的算计,贾家隐藏的怨恨,易中海未消的不满,还有自己必须隐藏的秘密和快速成长的渴望……所有暗流,都在水面下涌动。
他倒了一碗热水,坐下,翻开书。目光却不由投向窗外。
中院贾家的方向,似乎有一道怨恨的目光,隔着距离和墙壁,死死地盯在这里。
棒梗那小子,真的学乖了吗?
林爱国喝了口水,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山雨欲来?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