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然后,是光。不是温暖的光,是撕裂的、灼烧视网膜的金色。四道巨大的光翼,如同高悬的达摩克斯之利剑,贯穿虚无,切割着混沌的边界。视野被染成一片刺目的、令人晕眩的金黄。在这片毁灭的金色中央,一个巨大的、苍白的轮廓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一个沉默的白色巨人,是神罚?是牺牲?还是某种永恒的囚禁?徐楠博不知道。他只想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金色与苍白。
然后,他们出现了。真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明日香抱着膝盖,橘红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脸;绫波丽站在稍远的地方,赤红的眼眸望着他,平静无波。他想靠近,想触碰,想将他们拉离这片不祥之地。他伸出手,指尖却如同穿过冰冷的雾气,徒劳地抓握着虚无。距离,无法逾越的距离。
就在这时,更远处的阴影里,浮现出两个人影。轮廓与他年龄相仿。一个男生,满头灰白色的头发,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带着慵懒。一个女生,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看不清细节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微光,站在男生几步远处,斜着眼,似乎很嫌弃男生。他们站在那里,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楠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看清他们的冲动,尤其是那位女生,竟是给她一种熟悉之感。探究欲。他迈步,试图靠近。
身后,压抑的哭泣声如同细针,刺破了他前行的意图。他猛地回头。
真嗣和明日香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泪水无声地砸落在虚无的地面。明日香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盈满泪水,带着控诉和深深的委屈:“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碇真嗣头埋着,低声抽泣:“徐君…你是个骗子…我讨厌你…”
楠博的心像被狠狠攥紧。他不再理会远处的灰白身影,急切地俯身,想要扶起他们,想要擦去他们的泪水。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真嗣冰凉的手臂,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松。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真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种…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他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
绫波丽…不,那不再是绫波丽?
她站在那里,身体开始扭曲、膨胀,如同被吹胀的气球,皮肤下涌动着。然后,“噗”的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一个绫波丽分裂成两个,两个分裂成四个…无数个绫波丽。
她们悬浮在虚空中。浑身赤裸,苍白的肌肤在诡异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背后伸展出巨大的、如同天使般的、雪白的羽翼;如同昆虫、雏鸟般的、布满血管纹路的透明光翼、包着皮的骨翼;有的没有翅膀,却也违背重力地漂浮着,眼神空洞或带着好奇。她们如同被惊扰的蜂群,无声地、密密麻麻地向他飞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诡异的压迫感。
楠博却下意识地前进了一步,心脏狂跳。但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困惑。他对着那片涌来的、苍白的人潮,缓缓地、坚定地伸出了手。
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所有的幻影瞬间坍缩、融合…
一个巨大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属于绫波丽的头颅,从下方翻涌的、如同血海般的液体中缓缓升起,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淡蓝色的发丝如同海藻般漂浮在血色的水面。那张脸,是绫波丽的脸,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到极致的笑容,嘴角咧开一个弧度,赤红的眼眸如同燃烧的深渊,直勾勾地,可以洞穿灵魂,缓缓转向他。
楠博愣住了。时间仿佛凝固。巨大的头颅,诡异的笑容,燃烧的红瞳…这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景象,却在他心底激起一丝奇异的涟漪。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早已见过这景象千百遍。
他忽然笑了。不是嘲讽,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带着疲惫、无奈,却又无比温柔的释然与悲。他再次伸出手,不是防御,不是抗拒,而是像要牵起一个迷路的孩子,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绫波同学…牵手手,我们回家…”
他猩红的眼里早已经盈满热泪。
巨大的头颅似乎微微歪了一下,那诡异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瞬。赤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