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牧看了看手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施橙慌乱地摇头,我习惯坐地铁...
这个点地铁很挤。蒯牧已经拿起西装外套,我顺路。
地下停车场里,蒯牧的黑色奥迪A6安静地停在那里。施橙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皮革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她甚至能听到蒯牧系安全带时金属扣碰撞的轻响。
地址?蒯牧启动车子。
施橙报出了自己租住的公寓名,然后紧张地抓住安全带。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融入夜色中的车流。车载音响播放着一首钢琴曲,旋律舒缓而忧伤。
德彪西,《月光》。蒯牧注意到她的目光,喜欢古典乐吗?
嗯,尤其是印象派。施橙轻声回答,不敢相信他们正在讨论音乐,就像...就像朋友一样。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蒯牧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他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施橙突然想起笔记本上的一条记录:紧张或思考时会有节奏性小动作——可能是音乐素养的表现(大学时参加过钢琴比赛?待验证)
你钢琴弹得很好。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蒯牧惊讶地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施橙的大脑飞速运转:大学...毕业典礼上,您表演过独奏...
啊,肖邦的《夜曲》。蒯牧笑了笑,那是我最后一次公开表演。
车子再次启动,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施橙偷偷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而珍贵。
到了。蒯牧在公寓楼下停下车。
施橙解开安全带,却舍不得立刻下车:谢谢您送我回来...还有,谢谢明天的机会。
蒯牧转头看她,车内的昏暗光线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叫我蒯牧就好,下班时间不必那么正式。
蒯...牧。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丝禁忌的甜蜜。施橙鼓起勇气问:您为什么会注意到我?在那么多新人中...
蒯牧沉默了片刻:你的竞品分析报告,观点很独特。而且...他顿了顿,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施橙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是谁?
大学时的一个学妹,文笔很好。蒯牧的目光飘向远处,后来失去联系了。你很像她。
施橙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说的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大学时她确实在校报发表过几篇散文,用的却是笔名。这个念头让她既期待又害怕。
晚安,施橙。蒯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明天见。
晚安。
走出车外,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施橙站在路边,看着黑色奥迪缓缓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拐角。她慢慢走上楼梯,心跳仍然不稳。钥匙插入锁孔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安全到家了吗?——Km
施橙靠在门板上,感觉双腿发软。她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这个号码,回复道:到了,谢谢您...你的顺风车。
几乎是立刻,手机又亮了:叫我蒯牧。记得准备明天的会议。晚安。
施橙把手机贴在胸前,慢慢滑坐在地上。五年来积攒的所有暗恋日记,所有远距离的注视,所有午夜梦回的幻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真实起来。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就像德彪西那首钢琴曲一样温柔而忧伤。
第二天,施橙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反复核对着手中的资料。八点四十分,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她的掌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昨晚她几乎没睡,将雅诗项目的资料反复研读到凌晨三点,眼皮现在还沉甸甸的。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她看到行政部的人正在调试投影仪。蒯牧还没有来,但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都是各部门的主管。施橙深吸一口气,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浅灰色西装套裙,米色衬衫,头发规整地扎成马尾。她希望看起来既专业又不刻意。
哟,这么积极?
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施橙转身,看到Lisa倚在墙边,一袭紧身红裙勾勒出傲人的曲线,金色大波浪垂在肩头,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
施橙简短地回应,往旁边挪了一步。
Lisa凑近她,假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脸颊:听说昨天蒯总亲自送你回家?手段不错啊。
施橙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文件夹边缘:只是顺路。
呵,蒯总住城西别墅区,你住东郊老小区,顺哪门子路?Lisa的红唇勾起一抹讥笑,别以为吃个午饭就能飞上枝头,像你这种——
早上好。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Lisa的话。蒯牧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拔。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Lisa立刻变脸似地堆起笑容:蒯总早!我今天特意准备了新的提案——
会议马上开始。蒯牧径直走过她们,推开会议室的门。
施橙悄悄松了口气,跟在众人后面进入会议室。她选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尽量降低存在感。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投影仪在墙上投出雅诗新品推广方案几个大字。
蒯牧站在前端,袖口露出精致的银色袖扣。他没有看任何资料,直接开始讲话:根据昨天的讨论,我们需要重新定位目标人群。市场部先汇报一下最新调研数据。
市场部主管开始播放ppt,一连串数字和图表在屏幕上闪过。施橙认真做着笔记,偶尔偷瞄一眼蒯牧的反应。当市场部提到25-35岁女性普遍关注抗衰老功效时,她注意到蒯牧的右手食指开始轻敲桌面——这是他不满意的信号。
果然,市场部汇报刚结束,蒯牧就开口了:数据很全面,但缺乏洞察。雅诗要的不是功能宣传,而是情感共鸣。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施橙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正对上蒯牧的视线。
施橙。
被突然点名,她的脊背瞬间绷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这个角落。
你负责整理过竞品分析,有什么发现?蒯牧问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施橙的喉咙发紧,她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根据分析,同类产品大多主打或,但雅诗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品牌故事...
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讲述逐渐变得坚定。她调出自己准备的几页笔记,投到主屏幕上。
请看这组数据,雅诗的目标用户中有68%会在深夜22点至凌晨1点浏览社交媒体,这个时段她们更倾向于情感类内容。施橙点击下一页,而我们的竞品几乎都忽略了这一点,仍在黄金时段投放硬广。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施橙鼓起勇气继续:我认为应该针对这个午夜时刻打造一系列情感短片,讲述都市女性不为人知的内心独白,而不是直接推销产品功效。
她展示了几个自己构思的创意点,包括加班到凌晨的口红地铁里的高跟鞋等场景。说到第三个点子时,她注意到蒯牧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正是我想说的方向。蒯牧环视全场,我们需要一个更细腻的切入点。策划部按这个思路调整方案,两天后我要看到完整提案。
会议结束后,施橙收拾资料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她希望有机会和蒯牧单独说句话,但他被市场部和创意部的人围住了。Lisa从她身边经过时,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别得意太早。Lisa压低声音,蒯总最讨厌别人越级表现了。
施橙没有回应,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刚坐下,李梦就滑着椅子凑过来:天啊橙子!你刚才太帅了!蒯总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别胡说。施橙耳根发热,只是正常工作交流。
得了吧,全公司都知道蒯总多挑剔。李梦挤眉弄眼,上次市场部总监提案被他当场驳回了三次,那老头差点辞职。
施橙笑了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接下来的两天,她几乎住在了公司,全身心投入到雅诗方案的完善中。周四晚上九点,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施橙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颈椎。方案终于完成了,明天就能交给蒯牧。
还没走?
蒯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施橙手一抖,碰倒了笔筒。她转身看到他站在隔间旁,西装外套已经脱下,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刚做完雅诗的方案。她指了指电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蒯牧走近,俯身查看她的屏幕。这个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施橙屏住呼吸,视线不敢离开屏幕。
思路很清晰。蒯牧直起身,这么晚还在工作,公司应该给你发双倍工资。
我...我喜欢把事情做完。施橙小声说,悄悄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
蒯牧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肩膀疼?
有点,可能坐太久了。
跟我来。蒯牧转身走向茶水间。
施橙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茶水间里,蒯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茶罐。
试试这个,南非国宝茶,对肌肉酸痛很有效。他烧上水,动作熟练地准备茶具,我打网球后经常喝。
施橙惊讶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没想到您...你这么懂茶。
我父亲是茶艺师。蒯牧的语气柔和了些,小时候每天下午都要陪他品茶。
水开了,蒯牧小心地倒入茶杯,热气氤氲上升,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薄的雾墙。他递过茶杯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热。
谢谢。施橙双手接过,茶香沁入鼻腔,带着一丝甜味。
蒯牧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靠在料理台边:方案里提到的地铁高跟鞋概念,灵感从哪来的?
观察。施橙抿了一口茶,我每天坐地铁,总能看到很多穿着高跟鞋的上班族,她们在拥挤的车厢里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很动人。
蒯牧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总是能看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这句话让施橙心头一暖。他们沉默地喝着各自的饮品,茶水间的灯光昏黄温暖,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
我送你回去。蒯牧突然说,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
不用了,我可以——
这是上司的命令。蒯牧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加班到这么晚,公司有责任确保员工安全。
地下停车场里,蒯牧的黑色奥迪安静地停在那里。施橙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皮革座椅冰凉舒适。蒯牧启动车子,中控屏幕亮起,播放起一首爵士乐。
这是...?施橙忍不住问。
chet baker的《my Funny Valentine》。蒯牧调整后视镜,喜欢爵士吗?
没怎么听过,但...很好听。施橙诚实地说。
蒯牧笑了笑,将音量调大了一些。小号的声音低沉温柔,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车子驶出车库,融入夜色中的车流。雨开始下了,细密的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有节奏地左右摆动。
下雨了。蒯牧简短地回答,目光没有离开前方道路。
音乐、雨声和引擎的轻微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安宁感。施橙偷偷看着蒯牧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双专注看着道路的眼睛。这一刻如此美好,她希望回家的路能再长一些。
为什么选择广告行业?蒯牧突然问。
施橙思考了一会儿:因为喜欢讲故事。广告不就是用最短的时间讲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吗?
有趣的视角。蒯牧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和着音乐的节奏,大多数人会说为了创意或者赚钱。
你呢?施橙鼓起勇气反问。
蒯牧沉默了片刻:家族企业。我父亲是传统媒体人,希望我继承衣钵。广告算是折中选择。
施橙注意到他说到父亲时,嘴角绷紧了一瞬。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蒯牧打开暖气,出风口吹出的暖风带着淡淡的皮革味道。
前面右转就到了。施橙指路。
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公寓楼下,雨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蒯牧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绕到副驾驶这边为她开门。
我送你到门口。他说,撑开伞示意她靠近。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施橙能感觉到蒯牧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他的肩膀偶尔碰到她的头顶。这段路很短,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雨水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漩涡,她的高跟鞋踩过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到了公寓大堂,施橙转身面对他。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蒯牧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施橙觉得他可能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把最终方案发我邮箱。他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好的,蒯总。
下班时间叫我蒯牧。他纠正道,后退一步回到雨中。
施橙站在玻璃门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五年来,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再是她单方面的幻想。窗外的雨声渐大,像是回应着她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