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玄和柳芸儿回到流云观时,脸上的寒霜能冻死人。
观中弟子远远感受到那股低气压,个个噤若寒蝉,连行礼都只敢用眼神。
玄素真人早已候在静室外,腰弯得很低。
他甚至不敢探知这两位上宗使者此刻的心情。
“准备溯影灵盘。”
沈清玄看都没看玄素,径直走入静室,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玄素心头一凛,不敢多问,立刻亲自去取。
溯影灵盘是流云宗传承下来为数不多的宝贝之一,借助宗门大阵和巨量灵石,能模糊推演与宗门气运有所牵扯之人或物的踪迹,代价不小,平日绝少动用。
静室内,灵气氤氲。
“师兄,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搜魂那皇帝,不信问不出下落!”
柳芸儿语气带着狠厉。
沈清玄眼皮都没抬:“他身上有王朝气运护持,搜魂反噬不小。为一个蝼蚁,不值得。”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让一个凡俗皇帝打了脸,还要大费周章去找那个贱人?”
柳芸儿越想越气,她在天衍宗内也是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找到之后呢?”
沈清玄终于睁开眼,眸中冷光一闪,“抽魂炼魄,将她那身古怪修为和那柄匕首的来历,一点一点,榨干净。”
灵盘古朴,由不知名的灰白色兽骨打磨而成,表面刻满细密符文,中央凹陷,周围嵌着八个放置灵石的槽位。
玄素小心翼翼地将灵盘放置在静室中央的阵法枢纽上,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八块上品灵石,一一嵌入。
灵石落槽的瞬间,柔和的光芒亮起,整个静室的灵气都向着灵盘汇聚。
“请……请上使示下,推演何物?”玄素恭敬问道。
“江无花。”
沈清玄道。
玄素不敢怠慢,双手掐诀,体内灵力缓缓注入灵盘。
灵盘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光芒流转,最终在灵盘上方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如同水面。
光晕中雾气翻滚,景象模糊不清。
玄素额头渗出细汗,推演一个具体的人,尤其是似乎被某种力量遮蔽了天机的人,极其耗费心神和灵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光晕中的景象依旧混沌。
柳芸儿不耐地“啧”了一声。
众人也微蹙眉头。
玄素压力更大,一咬牙,逼出一滴本命精血,滴入灵盘。
“嗡——”
灵盘发出一声低鸣,光晕剧烈晃动,其中的雾气终于散开些许,显现出模糊的景象——连绵的群山,一个偏僻的山坳,几间稀落的茅屋。
景象一闪而逝,灵盘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八块上品灵石“咔嚓”一声,尽数化为齑粉。
玄素脸色一白,气息萎靡了不少,他强撑着指向光晕最后定格的方位:“在……在那边,据此约三千里。”
沈清玄盯着那已然消失的光晕方位,眼神锐利。
“师兄,我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柳芸儿立刻道。
“不急。”
沈清玄抬手阻止,他看向脸色苍白的玄素,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玄素宗主,你流云宗在此地盘踞多年,对凡俗最是熟悉。此次,便由你亲自走一趟,将那江无花,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记住,是要活的,她身上的秘密,比她的命值钱。”
玄素身体一僵。
让他一个元婴修士,亲自下山去凡俗村落抓一个炼气期的小辈?
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更是折辱。
但他不敢反驳,对上沈清玄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只能低下头,艰难道:
“玄素……领命。”
他心中涌起一股屈辱,还有一丝怨怼。
上宗之人,行事太过霸道。
但这点怨怼很快被恐惧压了下去。
上宗需要一个交代,也需要江无花身上的东西。
他若办不好这事,流云观恐怕……
“速去速回。”
沈清玄挥挥手,重新闭上眼,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玄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转身走出静室。
……
牛家坳,茅屋内。
江无花猛地从昏睡中惊醒。
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悸动感攥住了她。
仿佛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警惕地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虫鸣。
阿萸在隔壁房间睡得正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那股不适感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
她尝试运转功法,丹田深处那丝微弱的气流依旧沉寂,无法调动。
伤势恢复的速度慢得让人绝望。
她看向身边,那柄匕首静静躺在床头的草席下。
她伸手握住冰冷的刀柄,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不能留在这里了。
会连累阿萸。
她咬咬牙,忍着周身剧痛,艰难地挪下床。
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差点栽倒。她扶住土墙,稳住身体,一点点向外挪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冷的山风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茅屋,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跄着融入外面的黑暗中。
山路崎岖,夜色浓重。
她深一脚浅一脚,凭着感觉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体内的不适感并未因离开茅屋而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高天之上,冷漠地注视着她。
……
流云观,山门处。
玄素真人换上了一件普通的青色道袍,气息已经平复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几名心腹弟子垂手侍立在一旁,气氛凝重。
“观主,何必您亲自前往?弟子愿代劳,必将那妖女擒回!”
一名金丹后期的弟子忍不住开口。
玄素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摆了摆手:“上使之命,不得有误。你们守好山门,我去去便回。”
他心中叹息,若只是擒回,何须他出手?
上宗要的是万无一失,要的是那女子身上的秘密,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份“功劳”,他不想沾,却不得不沾。
他袖袍一拂,脚下生出云气,正要御空而起。
“啧,真热闹。”
一个透着几分懒散的声音,突兀地在山门前的石阶上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身边低语。
玄素身形猛地一僵,霍然转头。
流云观几名弟子更是骇然变色,纷纷亮出法器,如临大敌。
只见山门那高大的石牌坊阴影下,不知何时靠着一个男人。
穿着灰色布衣,双手揣在袖子里,嘴里似乎还叼着根草茎,看不清具体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平静地看着他们这边,带着莫名意味。
他就那么随意地靠着,仿佛只是路过歇脚的樵夫,与这灵气缭绕的仙家山门格格不入。
“何人擅闯流云观!”
一名弟子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颤抖。
能无声无息出现在护山大阵之内,绝非寻常之辈。
玄素真人心头巨震,神识瞬间扫过,却如同泥牛入海,感受不到对方丝毫灵气波动。
要么对方修为远高于他,要么……
就是用了什么秘宝完全隐匿。
他死死盯着阴影中的男人,体内元婴之力暗自运转,沉声开口:“阁下是谁?来我流云观,有何贵干?”
那男人没回答,只是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很普通,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他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流云观众人,最后落在气息已然提升到顶点的玄素身上,咂咂嘴,
“大半夜的,兴师动众,这是要去……欺负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