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某些原因,我把这一章内容压缩的上一章了,上一章4000字,请大家谅解一下。)
长生铺子后院,燕十三赤着上身,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他左半边身子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皮肤下的肌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他试着抬起左臂,动作迟缓而僵硬,只抬到一半,额角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放下手臂,喘了口气,用还能灵活活动的右手拿起旁边的锈剑,用一块软布,慢慢擦拭。
剑身上的锈迹似乎淡了一些。
默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过来,递给他:“燕大哥,该喝药了。”
燕十三接过碗,闻着那浓烈的苦涩味,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完,他把碗递回去,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
“伤口还疼吗?”
默笙看着他身上那些疤,小声问。
燕十三摇摇头,没说话。
疼?
比起一年前那种半个身子都被碾碎的痛苦,这点残留的刺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奇迹。
他至今还记得醒来时,看到李长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比锅底还黑,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江无花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本依旧无字的功法。
她身上的气息比一年前更加内敛,眼神却愈发沉静。
她看了一眼燕十三,没说什么,走到院子角落,又开始摆出那些古怪的姿势。
这一年,她除了偶尔帮忙打理铺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本册子上。
进展缓慢,痛苦依旧,但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气流越发凝实,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李长生还是老样子,瘫在柜台后的破椅子里,对院里的动静充耳不闻。
仿佛外面天下的风云变幻,新朝的蒸蒸日上,都与他这间小铺子无关。
一阵风吹过,院墙外一棵老树的叶子,簌簌落下几片,掉在院子里。
燕十三看着那几片落叶,擦剑的动作慢了下来。
秋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
……
陈文回到署衙自己的值房。
房间宽敞,陈设简朴,符合新朝提倡的节俭。
他在书案后坐下,并未立刻处理堆积的公文,而是望着窗外宫墙的一角,出了会儿神。
一年前,他或许还会因冷云舒那句“想回去看看”而心生波澜,甚至可能私下谋划,如何在不引起动荡的前提下,满足少年天子这点微不足道的念想。
那时他还有热血,还信“事在人为”。
可现在……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细微的皱纹。
这一年,他扳倒了多少明枪暗箭?
处理了多少阳奉阴违?
平衡了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
他学会了在奏折字里行间读出杀机,在官员恭敬的笑容后面看到刀锋。
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皇帝不能有私情,不能有偏好。
皇帝必须是庙堂之上最威严的符号,是平衡各方势力的支点。
任何一点个人的“想”与“念”,都可能成为被人攻讦的弱点,倾覆江山的裂痕。
他陈文,要做的是稳住这个支点,铲除一切可能动摇支点的因素,哪怕……
那因素是皇帝本身那点不合时宜的“人情味”。
他铺开一张新纸,提笔蘸墨,开始起草一份关于进一步加强京城防务与情报监察的章程。
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沉稳的沙沙声。
他写得很慢,字字斟酌,条条框框,织成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
只是写到某处时,他笔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前似乎闪过一年前,那个浑身浴血却眼神明亮的少年,蹲在沙盘前,与他激烈争辩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深沉。
笔尖落下,将那一瞬间的恍惚彻底抹去。
秋风从支起的窗缝钻入,吹动案头书页,哗啦轻响。
这风吹过宫阙,也吹过市井。
吹落银杏,也吹动人心。
只是不知,这渐起的秋风,最终会带走什么,又会带来什么。
……
燕十三放下锈剑,提起水桶,给墙角那几畦菜地浇水。
动作有些别扭,但比几个月前利索了不少。
江无花刚结束一轮修炼,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
她走到井边打水冲洗,冷水激在皮肤上,升起淡淡白汽。
体内那股气流越发凝实,运转时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只是离真正驾驭那本无字书和那柄怪刀,还差得远。
她看向燕十三浇水的背影,忽然开口:“京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燕十三动作没停,水瓢稳稳倾斜,水流均匀洒在菜叶上。
“新朝皇帝,日理万机。”
他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
江无花沉默。
一年了。
小饿哥上次偷偷托人捎信出来,还是半年前,信上字迹工整,语气拘谨,满篇都是朝政琐事,只在最后提了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
怎么能勿念。
那皇宫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她比谁都清楚。
“听说,”
燕十三浇完水,放下水瓢,直起身,
“新政推行得不错,赋税轻了,河道也在修。老百姓,能喘口气了。”
这是他难得说长句子。
江无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小饿哥,做得不坏。
至少,没让跟着他们流血拼命的人失望。
“就是不知道,”
燕十三补充道,用那只完好的手拍了拍衣角的泥土,“他自个儿,还喘不喘得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