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邸。
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和碎片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
四皇子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面前跪着的黑衣人浑身颤抖,头埋得极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无欲求……三个银牌杀手!竟然折了两个!连老七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四皇子声音尖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他身边那个老阉奴……竟然强到这个地步?!”
他早就知道那老太监不简单,却没想到能强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无欲求的银牌杀手,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玄阶好手,三人合击,甚至能威胁到地阶初期!
竟然被那老东西如此轻易地就……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我的好七弟……”
他冷笑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扳指,“真是深藏不露啊,为了那个边军溃将,竟然把他都带出去了……呵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踱了几步,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也好……既然到了京城,那我们就慢慢玩。”
……
另一边,经过数日跋涉,七皇子的车队终于抵达了虞国京城。
当那巍峨高耸、仿佛直插入云的巨大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江无花扒着车窗,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张成了圆形,彻底被震撼得失语。
青石镇的城墙跟这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用泥巴堆的玩具!
车马人流在巨大的城门洞下川流不息,喧嚣鼎沸的人声、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各式各样的口音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跑七八辆马车,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许多她连见都没见过。
行人衣着光鲜,摩肩接踵,看得她眼花缭乱。
这就是……京城?
她想象中的江湖是快意恩仇,是荒郊野岭,却从没想过,江湖的起点,也可以是如此繁华、庞大、令人窒息的巨兽之城。
她下意识地往秦山身边缩了缩,小手又揪住了他的衣角。
秦山身体僵硬,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眉头紧锁,京城的热闹繁华在他眼中,只意味着更多的危险和陷阱。
车队没有停留,直接驶入了内城,最终在一座闹中取静、外观并不显眼却守卫森然的府邸前停下。
七皇子安排他们稍作歇息,洗去风尘,当晚便带他们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
酒楼里雕梁画栋,灯火通明,香气四溢。
穿着绸缎的伙计点头哈腰,笑容满面。
雅间里,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许多菜式江无花连名字都叫不出,只觉得好看,香得让人直流口水。
七皇子坐在主位,举止优雅,谈笑风生,说着一些京城趣闻和风雅笑话,仿佛之前路上的血腥截杀从未发生过。
他特意吩咐人给江无花布菜,语气温和。
“一路辛苦,今日算是为秦将军和……这位小友接风洗尘。不必拘束。”
江无花看着满桌珍馐,却有些食不知味。
周围的环境太奢华,太陌生,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山,秦山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动一下筷子,吃得很少。
她心里惦记着爹和小饿哥,想着要是他们也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就好了。
饭后,伙计撤下残席,奉上香茗。
江无花看着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眼里流露出渴望和好奇。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拉了拉秦山的衣角,小声道:“秦叔……我想……想去下面逛逛……就一会儿……”
秦山眉头立刻皱起,刚要拒绝。
上座的七皇子却笑了,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枚黄澄澄、足有十两重的金锭,随手递向江无花,语气随意得像是在给一块糖:
“初到京城,是该去看看。这点小钱拿着,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买。”
金锭在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江无花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藏到身后,连连摇头:“不……不用了……公子……我……我就看看……我不买……”
十两金子!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哪敢要!
七皇子看着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却也没强求,自然地将金锭收回,对身后侍立的老仆道:
“你陪这位小友去逛逛,护她周全。”
那一直沉默的老太监躬身应了一声:“是。”
最终,还是秦山沉着脸,陪着江无花下了楼。
老太监如同影子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踏入夜市的人流,喧嚣和活力瞬间将江无花包裹。
她暂时忘记了不安,眼睛不够用地四处看。
泥人,糖画,漂亮的头绳,稀奇古怪的玩具,各色小吃……
她看得很仔细,却很少真的去买。
只是在一些卖实用物件和小玩意的摊子前停留。
她拿起一根结实耐用的牛皮发带,比划了一下,小声嘀咕:“这个给小饿哥扎头发正好,他那个都快磨断了。”
她又看中一个厚实的暖手铜炉,摸了摸:“冬天的时候,爹把这个揣怀里肯定暖和。”
她还记得李长生那个酒壶磕碰得都是凹痕,挑了个看起来结实又不太扎眼的锡酒壶。
甚至看到有卖南方特色酱菜的,她也买了两小罐,想着爹就粥吃。
她精打细算,仔细数着花钱。
买的东西不贵,却都是用心想着家里那两个人。
唯独那些漂亮鲜艳的姑娘家用的绢花、首饰、胭脂水粉,她只是羡慕地多看几眼,却一件也没给自己买。
秦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挑选、仔细付钱的样子,看着她手里那些明显是给家人带的东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这丫头……自己懵懵懂懂闯进这龙潭虎穴,心里却还只惦记着那个小镇里的人。
老太监跟在最后,浑浊的眼睛扫过江无花买的那些东西,目光扫过她头上掉色的红色头线,和旧衣上停留了一瞬,又垂下眼皮,无声无息。
逛了一圈,江无花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战利品”,虽然花的不是七皇子给的金子,但她觉得踏实。
回到酒楼楼下,她抬头望了望那奢华的雅间窗口,又看了看手中给爹买的酒壶,心里那点离家的愁绪和不安,似乎被这些小小的礼物冲淡了一些。
她小声对秦山说:“秦叔,过年的时候我们能回去看看爹和小饿哥吗?”
秦山身体一僵,久久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