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席已撤,歌舞方歇。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几盏宫灯摇曳,将太子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射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显得有些狰狞。
“柳白。”
李恒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刚才顾长安用过的酒杯,眼神晦暗不明。
“依你看,那顾长安在钦天监弄出的动静,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柳白站在殿下,沉吟片刻,拱手道:“回殿下,万铃齐鸣乃是数千人亲眼所见,做不得假。此子虽狂,但格物之道确实通玄。只是……他这人太过滑不留手,今日宴席之上,看着恭敬,实则滴水不漏。想要收服他,怕是不易。”
“不易才好。”李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孤反而没兴趣了。”
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明日去白鹿洞盯着,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是。”柳白躬身退下。
随着殿门缓缓关闭,偌大的崇文殿内,似乎只剩下了李恒一人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柳白离开的下一瞬。
大殿深处的阴影里,一道枯瘦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此人一身灰衣,气息全无,仿佛已经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若是顾长安在此,定能察觉出,此人的气息之深沉,竟是比那日的红衣妖女萧红袖还要强上一线。
半步宗师,九品巅峰。
这是皇室供奉,也是李恒手中最锋利的一把暗刀。
“母后那边如何?”李恒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回殿下,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只是最近后宫事务繁杂,娘娘让殿下多加小心,切勿急躁。”影老的声音沙哑刺耳。
“那皇姐呢?”
“长公主殿下还在慈恩寺带发修行,说是在为国祈福。她让老奴转告殿下,‘忍字头上一把刀,刀未出鞘,藏锋为上’。”
“忍……”
李恒嗤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捏成粉末。
“孤已经忍得够久了。”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在大殿中央的皇城舆图前,手指在几个关键的卫所位置上狠狠一点。
“朝中那些老东西,只道是如今魏王、齐王与孤三足鼎立,互相制衡。殊不知,这京畿十二卫,已有七卫尽入孤手!神策军的统领是孤的奶公,御林军的副统领是孤一手提拔的死士。”
李恒的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大唐的底蕴,早已在孤的掌心之中。孤之所以不动手,不过是还没等到那个名正言顺、能将他们连根拔起、让父皇也无话可说的时机罢了。”
“那个沈萧渔……”
李恒的话锋突然一转,眼中的野心化为了一抹赤裸裸的吟邪与占有欲。
“孤看上了。找个机会,把她带进东宫。”
影老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殿下的话题跳跃得如此之快,但他还是尽职地提醒道:“殿下,那女子是六品巅峰的修为,身手不弱。而且她一直跟在顾长安身边,若是动手,怕是会惊动……”
“六品巅峰?”
李恒转过身,看着影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影老,你是九品。在这天子脚下,老天师坐镇摘星楼,大宗师不得入京是铁律。也就是说,在这长安城里,你便是无敌的。”
“抓一个六品的小丫头,还需要孤教你吗?”
影老低下头:“老奴不敢。只是……顾长安毕竟是周怀安的弟子,又是殿下要拉拢的人。若是动了他的人……”
“就是要动他的人。”
李恒冷哼一声,走回榻前坐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孤就是要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顾长安,到底有几斤几两。”
“若是他连身边的女人都护不住,那他就不配做孤的座上宾,只配做一条听话的狗。若是他敢反抗……”
李恒眯起眼。
“那就正好让孤看看,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去吧。做得干净点。”
“是。”
影老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殿下,还有一事。”
“说。”
“今日宴席上,那个叫李若曦的女子……”影老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老奴在暗处观察,总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眼熟。像是……像是……”
他想说像当年那位被打入冷宫的废后苏氏,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那场大火,那位和所谓的“小公主”早就尸骨无存了。
“像什么?”李恒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许是老奴眼花了。”影老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此女气质不俗,不似小门小户出身。”
“查查吧。”李恒随口吩咐道,“孤不喜欢有底细不明的人在身边晃悠。尤其是……顾长安身边的人。”
“遵命。”
“对了,”李恒又问道,“太上皇送出来的那封信,有消息了吗?”
提到这个,影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回殿下。无一生还。”
“废物。”李恒骂了一句。
“是老奴失策。”影老沉声道,“老奴本以为只是个送信的儒生,没成想太上皇退位多年,竟还藏着这般手段。早知如此,老奴便该亲自出手的。”
“罢了。”
李恒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
“一个退位多年的老头子,翻不起什么大浪。只要军权在孤手里,他写再多的信,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去吧。先把那个野丫头给孤带回来。”
李恒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孤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尝那烈酒的滋味了。”
“是。”
影老的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留下李恒一人,听着窗外的风声,露出了猎人等待猎物落网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