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炉吞吐着稀薄的青烟,龙涎香的气味在寝殿中艰难抵抗着腐朽的衰败气息。老皇帝尼古拉斯·凯奇陷在层层锦缎里,在张灵枢法术的作用下已经沉睡过去了。
老皇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破风箱般的嘶鸣,枯槁的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在松弛的皮肤下蜿蜒。
张灵枢的指尖轻搭在皇帝寸关尺三脉之上,灵力如最纤细的蛛丝,悄然探入那具行将枯竭的躯壳。表面是例行诊脉,实则元婴之力已如潜流暗涌。
“陛下今日脉象更见虚浮,”张灵枢收回手指,声音沉静如古井无波,目光扫过侍立一旁、面露忧色的御医,“任督二脉如涸泽之渠,神阙穴处隐有冰寒淤塞。前日以太乙神针疏通的阳关、命门二穴,竟又现闭合之兆。”他刻意放缓语速,字句清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的病理现象。
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侍立榻侧,紫金袍袖下的指节已然攥得发白,翡翠权杖顶端的宝石流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三日前的针法分明已见成效,父皇那时已能下榻行走片刻,怎会……”
“类似蚀元之力反扑了。”张灵枢截断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袖袍微动,三根细如牛毛、尾端雕琢着微型星纹的金针滑入指间,“待我以‘周天引星术’再探根源,或可寻得症结所在。”
话音未落,第一根金针已如电光般没入皇帝头顶百会穴。针尾轻颤,发出细微如蜂鸣的嗡响。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只见老皇帝枯瘦的身躯猛地一颤,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巨大痛苦,痉挛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张灵枢闭目凝神,天灵处微光一闪,那三寸高、通体遍布蛛网般裂纹的元婴小人悄然浮现。小人面容肃穆,双手急速掐诀,周身黯淡的玉光强行凝聚,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顺着金针开辟的通道,悍然没入皇帝眉心识海——
混沌!粘稠如墨的无边黑暗瞬间吞噬了感知。皇帝的识海已近枯竭,唯余一缕残烛般的明黄龙气在虚空中飘摇不定,随时可能熄灭。元婴小人双目圆睁,双掌猛然结出“太乙破邪印”,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金色神光自掌心迸发,如开天辟地的利剑,狠狠劈开粘稠的黑暗!
神光所照之处,惊心一幕赫然显现:无数蛛网般的漆黑丝线自虚无中垂下,如同活物的触须,正贪婪地缠绕、吮吸着那缕明灭不定的龙气!黑丝的源头,深深扎根于皇帝元神最核心处的,赫然是一枚核桃大小、通体漆黑的诡异种子!种子表面,无数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符文正明灭闪烁,其散发出的亵渎、阴冷气息,竟与圣光教堂地下那隐秘祭坛上铭刻的符文——如出一辙!
“找到了!”元婴小人眼中精光暴涨,心神剧震。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指尖太乙神光凝成一道细若游丝的光针,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一根最为粗壮的黑丝。
就在光针触及黑丝的刹那——
“轰!”
圣歌的庄严颂唱与深渊恶魔的疯狂嘶吼骤然在神识中炸响!无数破碎的幻象碎片如洪流般冲入张灵枢的感知: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祭坛上,沃伦特主教枯槁的面容因狂热而扭曲,高举的权杖顶端,那颗鸽卵大小的暗红宝石正散发出与蚀种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邪异波动!祭坛周围,影影绰绰的黑袍修士正将一个个眼神空洞、脖颈套着禁魔项圈的孩童和半兽人奴隶推入翻滚着暗金色液体的“净魂池”……画面一闪,又变成二皇子莱昂纳德·凯奇立于密室,指尖逼出一滴泛着淡金光泽的精血,滴入一个刻满符文的黑曜石盆,盆中血液翻滚,竟与皇帝体内蚀种产生诡异的共鸣!
“呃啊——!”龙榻之上,老皇帝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之中骤然涌出粘稠的黑血!整张龙榻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轰击!
张灵枢本体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唇角瞬间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线!天灵处的元婴小人周身裂纹疯狂蔓延,玉色身躯几乎要崩散开来,却仍死死咬紧牙关,双手结印,以自身为锚,强行定住那枚在皇帝识海中疯狂翻腾、试图反噬的蚀种!
“父皇!”大皇子目眦欲裂,紫袍鼓荡,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前。
“殿下不可!”宰相莫里斯枯瘦如鹰爪的手死死扣住大皇子的臂膀,灰眸锐利如刀,紧锁张灵枢颤抖的指尖和额角暴起的青筋,“张大师正与那邪力本源角力!此刻妄动,陛下与大师皆危矣!”
几乎在同一时刻,圣光教会地下最深处的密室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悬浮在半空的水晶球,沃伦特主教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墓穴中爬行:“纯净的灵魂……必须是最纯净的容器……不容有失……” 水晶球内光影浮动,清晰地映照出幽深地下甬道中的景象:一列列眼神空洞、如同梦游的孩童和半兽人奴隶,脖颈上沉重的禁魔项圈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黑袍修士无声的驱赶下,如同待宰的羔羊,麻木地走向地底更深处。潮湿的地砖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拖出长长的痕迹,那是昨夜试图反抗或逃跑的“不驯者”留下的最后印记。
“主教大人,”一个面覆银纹面具、气息阴冷的修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单膝跪地,“旧神殿遗址的‘净魂池’已注满百年圣橄油。所有‘容器’将在三日内完成最终筛选与烙印。只待双月蚀之夜,便可开启最终献祭,迎接‘古老者’的意志降临。”
沃伦特眼中迸射出近乎癫狂的炽热光芒,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通知二殿下,对方已经有所察觉,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翡翠城、铁岩堡两处秘窖储备的‘货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全部运抵王都!若有延误……”他枯槁的手指在水晶球上轻轻一划,球内映出的一名押送修士头颅突然毫无征兆地爆成一团血雾,“这便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