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初。
摄政王府偏院如往常一般寂静,只有一位面相刻薄的嬷嬷提着食盒,嘟嘟囔囔地推开院门。
“真是晦气,伺候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她话未说完,脑后便遭到一记精准而力道的重击!眼前一黑,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食盒滚落一旁。
早已换好一身素缟未施粉黛脸色苍白憔悴的南宫芈离,从屋内快步走出。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姑娘,快走。”阴影中,四十七的声音低低响起,同时递过来一个准备好的、装着几件简单衣物和些许散碎银两的小包袱,“西侧角门守卫已被调开半柱香时间,接应的人就在门外巷子拐角处的青色马车里。”
南宫芈离接过包袱,紧紧攥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提起略显宽大的素白裙摆,快步朝着西侧角门的方向小跑而去。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角门虚掩,门外空无一人。她闪身而出,果然在约定的巷口看到了一辆不起眼的青色马车。车夫是个面无表情的精壮汉子,见她出来,立刻掀开车帘。
南宫芈离迅速钻入车厢。马车立刻启动,平稳而快速地驶离了摄政王府区域,朝着皇宫正门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四十七已经等候在内。他递给南宫芈离一块浸湿了生姜汁的手帕,低声道:“等会儿靠近宫门时,用这个擦擦眼睛和鼻子。”
南宫芈离接过,冰凉湿腻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马车在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僻静处停下。四十七递给她一个眼神,随即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车厢内。
南宫芈离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将头发弄得更加凌乱些,然后拿起那块生姜手帕,狠狠在眼睛和鼻子周围擦了几下。
顿时,一股辛辣刺激的气味直冲脑门,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鼻腔也酸涩难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抽噎起来。很好,效果逼真。
她掀开车帘,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此时,正值早朝刚散不久,一些官员的车马轿辇正陆续从宫门驶出或准备进入,宫门前广场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南宫芈离看准时机,猛地朝着宫门方向冲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哭喊起来:
“冤枉啊——!!陛下!陛下开恩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吸引了宫门前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身着重孝、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的年轻女子,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宫门前冰冷的石阶上,不顾守卫的呵斥和阻拦,拼命朝着宫门方向叩头,声嘶力竭:
“民女南宫芈离!乃已故摄政王萧烬之侍妾!求陛下为王爷伸冤!为王爷那未出世的孩儿做主啊——!!!”
“陛下残害忠良,构陷王爷致死!又将民女这未亡人囚禁于王府,欲害我腹中王爷唯一的骨血!民女拼死逃出,只求陛下还王爷一个清白!给我这苦命的孩儿一条活路啊——!!!”
宫门前顿时一片混乱。守卫试图驱赶她,却被一些“恰好”路过的“义愤”百姓和几位“刚正不阿”的官员拦住。
“住手!此女乃摄政王遗孀,怀有身孕,岂可如此粗暴?!”
“她说陛下残害忠良?囚禁遗孀?此事必须查清!”
“摄政王尸骨未寒,若真有此事,天理难容!”
宫门前,南宫芈离声泪俱下的控诉引发了巨大骚动。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不明真相的官员面露惊疑,丞相安排好的人则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倒是队伍中混迹着几个萧烬真正的心腹,几人虽在朝中因萧烬“战死”和丞相打压而不得不低调行事,但始终未曾真正倒向丞相,也暗中保持着联络。他们与萧烬关系密切,对萧烬的私事虽不完全清楚,但有些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
韩兆与身旁一位气质沉稳的文官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韩兆眼神示意:怀孕?王爷出事前,何曾碰过女人?更别说怀孕了!
文官微微颔首,眼神冷冽:不错。王爷心思全在军务朝政,对女色向来淡薄。陛下赐下的这个南宫芈离,王爷当时便严词拒绝,后来陛下硬塞入府,王爷也只命人看管在偏院,从未踏足一步。此事你我皆知。
韩兆嘴角下撇,露出讥讽:绿帽子?这女人好大的胆子!也够下作!竟敢拿这种脏水往王爷身上泼!
文官目光扫过南宫芈离刻意护住的小腹,以及周围那些明显在带节奏的“百姓”和“官员”,低语:看来,是有人急了,想用这种龌龊手段,既污了王爷身后名,又捏造个“遗腹子”当筹码,一石二鸟。
韩兆握紧拳头:王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些人便如此迫不及待地糟践王爷名声!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两人虽未言语,但多年默契已让彼此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他们按捺住当场揭穿的冲动,知道此刻形势不明,丞相既然敢让南宫芈离如此闹,必有后手,贸然出头反而可能落入圈套。
但他们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韩兆对身边一名亲随使了个眼色,那亲随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迅速离开,显然是去召集其他可信的旧部,商议对策,并设法查探南宫芈离怀孕的真相以及背后指使。
而韩兆与那文官,则继续混在官员中,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中已将这笔账牢牢记住,
王爷,您到底在哪里?若您真的……我等拼死也要护住您的清誉,绝不让这些小人得逞!
与此同时
紫宸殿内。
闻彦正批阅着奏折,一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南宫芈离身着素缟,当众哭诉,自称摄政王侍妾,怀有遗腹子,指控陛下残害摄政王并将其囚禁,欲害其母子……”
影卫话未说完,闻彦手中的朱笔已然顿住。他抬起眼,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片了然与一闪而过的讥诮。
“呵……”闻彦轻嗤一声,放下笔,“终于来了。丞相这条老狗,倒是会挑时候,也会挑刀子。”
“去,”
“把萧烬……带到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