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南港口的海风带着咸腥味,唐天河手中的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唐天河没有收回刀,只是用刀尖轻轻挑开特使外套的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精致徽记,一只抓住闪电的鹰,那是英国海军情报处的标志。
卡洛斯已经带人围了上来,燧发枪的击锤扳开的声音清脆刺耳。
港口的工人和商贩纷纷躲避,码头上瞬间清空了一大片。
“唐先生,我可以解释……”特使的额头渗出冷汗。
“不必了。”唐天河收刀入鞘,这个动作比利刃出鞘更让人不安,“回去告诉你们总督,想要德克萨斯的银矿,可以谈。”
他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贴着特使的脸,“但在如果在我背后捅刀子……我会让他知道,加勒比海到底谁说了算。”
特使踉跄后退,差点跌进海里。
唐天河对卡洛斯摆摆手,说道:“送客。”
夜枭的铁面具下传出嘶哑的声音。“苏里南这边需要留人吗?”
“留一个分舰队,盯着荷兰人执行条约。”唐天河站起身,望着远去的英国船只,“我们该回新奥尔良了。出来这么久,家里该有人坐不住了。”
五天后,“皇家君主号”驶入密西西比河口。河道两岸的景色从开阔的海湾逐渐变为郁郁葱葱的沼泽和森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合了河水与植物腐烂的气息。
新奥尔良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唐天河站在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
码头上已经有人在等候。除了胡安和留守的官员,还有一队穿着法国军服的士兵,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中尉。
更引人注目的是站在人群前方的那道身影,奥菲莉亚·杜桑一身墨绿色的骑装,长发编成复杂的辫子,正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驶近的舰船。
“执政官!”舷梯刚放下,胡安就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您不在这些天,城里不太平。有几个种植园主联合抗议,说您给奥菲莉亚夫人的权力太大了……”
唐天河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法国士兵:“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总督府派来‘协助维持秩序’的。”胡安撇撇嘴,“不过我看是来监视的。比尔昂总督对您和荷兰人签条约的事不太高兴,觉得您没跟他商量。”
“他很快就会高兴的。”唐天河说着,走向奥菲莉亚,“夫人,看来你在家也没闲着。”
奥菲莉亚微微欠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总要有人看着家,不是吗?不过有些人觉得,混血女人不该管太多事。”
“那就让他们闭嘴。”唐天河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他转向那个法国中尉:“回去告诉总督阁下,我下午会去拜访。现在,我要先处理点家务事。”
市政厅的议事堂里坐满了人。左边是圣龙商会的官员和军官,右边是新奥尔良的法国殖民者代表,中间的主位空着。当唐天河走进来时,所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坐。”他走到主位,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我离开这段时间,听说有人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一阵沉默。几个法国种植园主交换着眼神,最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他是杜瓦尔,城里最大的甘蔗种植园主,据说在巴黎有些关系。
“唐先生,”杜瓦尔的声音带着法式贵族特有的拖腔,“我们理解您需要管理这片土地。但让一个……一个混血女人掌管贸易和税收,这不符合传统。她甚至不是基督徒!”
议事堂里响起低低的附和声。几个法国殖民者点头表示赞同。
唐天河等声音平息,才缓缓开口:“杜瓦尔先生,您去年收成的时候,仓库里积压了三百桶蔗糖,最后被新奥尔良的商人压价到三成收购。今年奥菲莉亚夫人接管贸易,您的糖卖到了什么价钱?”
杜瓦尔愣了一下:“五……五成半。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重点是您多赚了钱。”唐天河打断他,“莫里斯先生,您上个月被印第安人抢了两车皮革,是谁带人追回来,还抓到了抢劫者?”
角落里一个胖商人小声说:“是奥菲莉亚夫人派的人……”
“布兰查德神父,”唐天河转向坐在后排的一位老神父,“您那个漏雨的教堂,是谁出钱修的?”
老神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是夫人捐赠的。可是唐先生,教规上说……”
“教规说爱人如己。”唐天河站直身子,声音在议事堂里回荡,“在这里,能力胜过血统。奥菲莉亚夫人用行动证明了她能管理好这片土地,能让大家过得更好。”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谁有异议,可以离开。”
死一般的寂静。杜瓦尔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坐了回去。
唐天河这才坐下,对胡安点点头。
胡安展开一份文件:“现在我宣布,正式任命奥菲莉亚·杜桑为新奥尔良及密西西比河下游地区贸易总督,负责所有商业活动、税收征管及与印第安部落的外交往来。
同时,授予她‘新月堡’及周边土地的世袭统治权。”
奥菲莉亚站起身,走到唐天河面前,单膝跪地。唐天河将一枚银质徽章别在她胸前,那是连夜赶制出来的,图案是一弯新月缠绕着圣龙。
“愿新月指引你的道路。”他说。
“也愿圣龙庇佑这片土地。”奥菲莉亚回答,声音郑重。
仪式结束后,唐天河没有回总督府,而是直接去了法国总督官邸。
比尔昂总督在书房接待了他,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唐先生,您这次去苏里南,动静不小啊。”总督示意他坐下,手指敲着椅背,“和荷兰人签条约,和英国人起冲突……您是不是忘了,路易斯安那还是法兰西的领土?”
唐天河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推了过去:“所以我来和您谈一份新协议。圣龙商会获得在路易斯安那全境自由通商的权利,可以在新奥尔良、巴吞鲁日、纳基托什设立货栈。
作为交换,我们每年向总督府缴纳贸易额百分之五的税金,并提供五百名士兵协助边境防卫。”
比尔昂拿起文件,快速浏览着,眼神从不满逐渐变为思索。百分之五的税金不是小数目,更重要的是那五百名士兵。
现在边境不安稳,法国本土的援军遥遥无期,这正是他急需的。
“还有,”唐天河补充道,“我计划修建一条从新奥尔良到彭萨科拉湾的陆上通道。道路经过的土地,按市价向地主购买;修建的工人,大部分从当地雇佣。
这条路能让新奥尔良的货物直接运往墨西哥湾,不必绕道密西西比河三角洲,时间能缩短一半。”
总督放下文件,盯着唐天河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您总是能提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请说。”
“夏洛特……”总督的声音软了下来,“她最近总提起您。那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我……我希望她幸福。”
唐天河沉默片刻:“我会照顾好她。”
当天晚上,总督府举行了小型宴会。夏洛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裙子,像只快乐的云雀,在唐天河身边转来转去,给他讲他不在时城里发生的趣事。
宴会中途,唐天河牵着她的手走到阳台上,新奥尔良的夜景在眼前铺开,远处密西西比河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夏洛特,”他轻声说,“你叔叔同意了我的一些计划。以后,圣龙商会和法兰西在这片土地上会合作得更紧密。”
夏洛特仰起脸,月光照在她湛蓝的眼睛里:“我知道。叔叔今天下午跟我说了。唐,你会一直留在新奥尔良吗?”
“不会一直,但会常来。”他摸摸她的头发,“我要把新奥尔良、伊莎贝拉城,还有奥菲莉亚夫人的新月堡连起来,让这片土地成为真正安全繁荣的地方。”
“像一串珍珠项链。”夏洛特天真地说。
“对,像一串珍珠项链。”唐天河笑了,“而你是其中最亮的一颗。”
宴会结束后,唐天河回到住处,发现书桌上已经堆了一叠待处理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封来自伊莎贝拉城的信,火漆上印着茉莉花的图案,那是杰奎琳夫人的标志。
他拆开信。信中的字迹优雅而流畅,但内容让他眉头微皱。
杰奎琳·德·拉图尔伯爵夫人,那个被他俘虏又选择留下的法国贵族女子,在信里平静地告知了两件事:
第一,她怀孕了,孩子是唐天河的;第二,她的娘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提出想与圣龙商会合作,共同开发马提尼克岛的香料贸易。
“这女人……”唐天河放下信,揉了揉眉心。
杰奎琳的丈夫拉图尔伯爵去年被法国赎回后,公开宣称妻子已死,实际上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地位。
现在杰奎琳怀孕,她的家族想来谈合作,这背后的算计不言而喻。
他提笔回信,只写了几句话:“孩子生下来,姓唐。合作可以谈,但条件我来定。告诉你的家族,想要香料贸易,拿马提尼克港的泊位来换。”
刚封好信,夜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执政官,紧急情报。”夜枭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我们和西班牙共享的情报网确认,英国人在德克萨斯地区活动频繁。他们派了至少三支勘探队进入内陆,方向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圣萨巴河上游。”
唐天河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英人寻银矿,已近圣萨巴。”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卡洛斯的声音:“执政官!奥菲莉亚夫人紧急求见,说是有要事!”
“让她进来。”
奥菲莉亚快步走进书房,连披风都没解:“我刚接到上游传来的消息,科曼奇部落的使者到了新月堡,说愿意和我们接触。但他们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想要火枪。”奥菲莉亚盯着唐天河的眼睛,“至少两百支。作为交换,他们可以帮我们盯住德克萨斯境内的英国人,而且……”她顿了顿,“科曼奇人说,他们知道圣萨巴银矿的具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