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林青把相机塞进防水布包,拉上赵刚和陈玄就走。码头那边风有点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他们没开车,也没叫船夫,沿着河岸贴着墙根往前挪。
陈玄走在中间,一只手搭在赵刚肩上。他年纪大了,路不熟,走得慢。林青没催,只在前面探步子,每拐一个弯都先停下看一眼。
“还有三百米。”陈玄低声说。
林青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张手绘草图。纸边已经磨得起毛,上面用红笔圈的点还在。北渡口下段,废弃渡槽区东侧缺口,就是目标位置。
他们绕过一堆塌了半截的砖墙,眼前出现一排老仓库。屋顶塌了几处,门板歪斜挂着。风吹进去,发出吱呀声。
赵刚蹲下身,指了指地面。泥上有车辙印,很新,不是雨水冲出来的那种。林青凑近看,轮距偏窄,像是改装过的运输车留下的。
“有人来过。”他说。
陈玄没说话,走到第二间库房后停下。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窗户,又低头盯着墙角一块凸起的石头。
“这儿。”他伸手拍了拍墙面,“当年文书室就在里面,后面连着地下通道。”
林青上前检查门锁。铁扣锈了,但有撬动痕迹。他掏出工具拧开螺丝,轻轻推门。木板发出一声闷响,裂开一道缝。
赵刚从包里取出两节电池和一个小灯。光线很弱,照进去只能看清前半间屋子。桌椅翻倒,地上散着碎纸,墙皮大片剥落。
三人进去后关上门。林青让赵刚守门口,自己和陈玄往里走。地板踩上去有点晃,但他们还是上了楼。
二楼走廊尽头是间小屋,门比别的房间矮些。陈玄站在门口没动,手指扶着门框边缘。
“我以前每天从这进出。”他说,“那天晚上,他们烧文件,我把这份藏进了夹层。”
林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那里有一块地砖颜色不一样,边缘缝隙塞了灰泥,像是后来补上的。
他蹲下去,用刀片刮掉泥层。下面露出一条细缝。撬开后,底下是个暗格。
铁盒拿出来的瞬间有点沉。表面生了锈,盖子卡得紧。林青慢慢掀开,里面是一叠黄纸,最上面那张写着“辛酉年十月密议录”。
他翻开一页,字迹清晰。内容写着某军阀与境外组织达成合作,每月提供两批物资,用于建立地方武装力量。落款处有三个名字,其中一个他认得——刘振山。
锯齿圆锚的印章盖在纸角,红色还没褪完。
赵刚凑过来扫了一眼,呼吸重了些。
“能拍照吗?”他问。
林青点头,打开相机。闪光灯调到最低档,一张张拍下来。拍完后把原件重新放回盒子,塞进自己衣服内袋。
“走。”他说。
下楼时脚步更轻。赵刚走在最后,耳朵一直听着外面动静。风停了,四周安静得异常。他们刚摸到门口,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
像是铁链晃动。
三人立刻靠墙站住。林青示意别动,等了几秒,声音没再出现。
他们从后窗翻出去,贴着墙根往河边撤。小艇还停在原位,绳子绑在枯树桩上。
刚上船,赵刚突然抬手。林青也听见了——水面上有划桨声,从上游来。
他压低身子,让陈玄趴到舱底。赵刚解开绳索,用手划水,一点点把船往外推。
划了十几米后,林青才敢开马达。发动机响了一声就启动,小艇加速驶离岸边。
天边开始发白的时候,他们靠了岸。林青把船藏进芦苇丛,带着人往临时营地走。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锁门。他从怀里掏出铁盒,放在桌上。赵刚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手还在抖。
“是真的。”林青说,“比我们想的还严重。”
赵刚坐在椅子上,盯着盒子看了很久。
“现在怎么办?上报?”
“先藏副本。”林青起身拉开柜子,拿出一只旧档案箱。箱子底部有个夹层,他把照片塞进去,重新锁好。
原件他放进随身铁匣,贴身带着。
“中午开会。”他说,“只叫信得过的人进来,流程讲清楚,谁也不能带笔记。”
赵刚点头,站起来活动肩膀。
“我刚才一直在想,他们既然敢在这设点,肯定不止这一处据点。”
“我知道。”林青看着窗外,“但这一个就够了。只要证据在手,别的都能挖出来。”
陈玄一直坐在角落没说话。他手里捏着一块旧怀表,表盖开着,里面照片已经泛黄。
“我儿子也是在这个月失踪的。”他忽然开口,“四号那天,我去码头找他,结果只捡到他掉的一只鞋。”
屋里没人接话。
林青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
“您今天能来,已经帮了大忙。”
陈玄摇头,“我不是为了功劳。我只是不想再看着事情重复发生。”
林青没再说安慰的话。他知道有些事没法劝,只能扛。
六点二十,太阳完全升起。林青站在窗前喝了口凉茶,脑子清醒了不少。
赵刚去安排会议场地,顺便通知技术组待命。陈玄被安排进安全屋休息,临走前把怀表收好了。
林青回到桌前,打开笔记本写行动记录。刚写下日期,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后勤小张。
“林哥,刚收到消息,北渡口那边……有人清场了。”
林青笔尖一顿。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小时前。来了三辆卡车,把那片仓库外围围了起来,说是市政要拆违建。”
林青合上本子,走到地图前。他盯着那个红点看了几秒,然后拿起铅笔,在旁边画了个圈。
“不是拆。”他说,“是遮。”
小张走了以后,他拨通赵刚电话。
“变更计划。”他说,“下午会议提前到十点。另外,让技术组准备无人机,我要知道那片区域现在的实况。”
挂了电话,他坐回椅子上,摸了摸胸口的铁匣。
东西还在。
可对方已经开始动作了。
他起身走到保险柜前,把昨天拍的照片又检查了一遍。图像清晰,能看清箱体编号和部分人脸。尤其是那份密约,每个字都清楚。
这才是关键。
只要它没丢,就不算输。
十点整,会议室门关上。赵刚、两个技术员、一名通讯员到场。林青把相机连上投影,开始播放照片。
“这是昨晚拿到的。”他指着屏幕上的密约文件,“内容是军阀与外部势力合谋,私运军火,策划地方割据。”
屋子里很静。
“我们已经有路线图、交接时间和人员特征。”他继续说,“下一步是确认货物类型和接收方身份。”
赵刚问:“要不要先报上去?”
“不能直接交。”林青摇头,“上面有些人和刘振山有往来。万一压下来,证据反而危险。”
“那就自己查到底。”
“对。我们先把这批货盯住。船应该快到了。”
会议结束,人陆续离开。林青留下赵刚。
“你去盯电报局那边。”他说,“看看最近有没有加密通讯记录。另外,查一下刘振山名下所有公司账户的资金流动。”
“你要动手?”
“等船靠岸。”林青看着地图,“到时候,现场见真章。”
赵刚走后,林青独自留在屋里。他把铁匣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纸张完好。
他合上盖子,放回怀里。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他抬头看,几辆工程车正开进北渡口方向。
尘土扬起来,遮住了那片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