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盯着桌上摊开的密约文件,手指停在“自治政府”四个字上。纸页已经泛黄,但墨迹清晰,落款处的名字一个没少。他把铁匣放在旁边,又把昨天拍的照片一张张摆出来,和原文逐行对照。
赵刚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叠记录。他把纸放在桌上,声音压得很低:“查清楚了。刘振山名下的三家贸易公司,最近三个月进出账目全有问题。白银二十万两,走的是香港中转,表面是药材生意,实际根本没有货物流水。”
林青点头,指着密约第三条:“这里写着‘弹药由境外经水路输入’,时间是本月十五日。我们拿到这份东西的时候,船已经靠过岸了。”
“不止。”赵刚翻开自己的本子,“北渡口水文站那边我托人问了,最近半个月,有三艘无登记船只在夜间靠岸,每次停留不超过两小时。装卸完就走,没人知道拉的是什么。”
林青站起来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用红笔在几个点上打圈。西岭村、北渡口、废弃仓库,连成一条线。他又在地图边缘写下“兵工厂”三个字,下面画横线。
“他们不是囤货。”他说,“是在建武装。”
赵刚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条线路。“你还记得昨夜我们在仓库找到的车辙印吗?轮距偏窄,不像普通货车。现在看,可能是往山里运设备用的改装车。”
林青没说话,回到桌前翻到密约最后一页。那里列着七个人名,其中两个他认得。一个是现任地方参议,另一个是税务局局长。两人名字后面都标注了职务安排:一个任“财政督办”,一个任“民政总署”。
“这不是私运军火。”林青把笔扔在桌上,“这是要换天。”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赵刚站在原地,眉头越皱越紧。
过了几秒,他开口:“必须上报。”
“怎么报?”林青反问,“走常规流程,文件要经过三道手。刘振山的人脉不止在一地,万一卡在中间层,我们连人带证据都保不住。”
“那就直接送中央。”
“越级上报,没有确凿证据支持,只会被当成闹事。而且——”林青摸了摸胸口的铁匣,“这东西一旦交出去,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丢’。”
赵刚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记得监察署新来了个主任,姓周。以前在讲武堂和我同期,为人硬气,最恨勾结外敌的事。要不要试试找他?”
林青看了他一眼:“你信得过?”
“命可以交。”赵刚说得干脆。
林青低头看着密约复印件,手指慢慢划过那些名字。他知道,现在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报得太快,敌人警觉,整个网络会立刻缩进暗处;报得太慢,等他们把兵工厂建起来,局面就不可控了。
“不交原件。”他说,“先传消息。让他们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但别给实证。等他们愿意查,再谈下一步。”
赵刚点头:“我们可以做个摘要,只挑最炸的三点放进去:设兵工厂、勾结现职官员、筹建自治政府。其他细节先藏着。”
“对。”林青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空白公文纸,“写成紧急军情通报的形式,盖我们这边的临时印鉴。不提来源,只说‘根据可靠情报’。”
赵刚坐下来开始拟稿。林青则把技术员叫进来,交代任务:“把密约全文扫描一遍,存进加密硬盘。另外做两份副本,藏在不同地方。一份放保险柜夹层,另一份……交给营地外的老李头,就说是我妈寄来的旧书,让他帮忙收着。”
技术员记下后离开。屋里只剩他们两个。
赵刚写完稿子递给林青。林青看完,点了头:“就这样。你现在就出发,把这份通报亲手交给周主任。记住,只交这一张纸,别的什么都别说。”
“你要我当面递?”
“必须当面。”林青盯着他,“电话不通,电报不稳,只有人在,话才不会变味。你告诉他,如果三天内没人动,我们会自己动手清据点。”
赵刚收起文件,塞进内袋。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我走了。你这边小心。”
“你也是。”林青走到门边,低声说,“别走大道,绕后街出城。有人盯你就甩掉,实在不行就躲两天。”
赵刚点头,开门走出去。
林青关上门,转身把铁匣重新锁进柜子里。他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一笔一划记下:
“密约内容确认:
一、湘赣边区设三处兵工厂,月产步枪五百支;
二、弹药由境外水路输送,每月双班运输;
三、联合地方官员七人,筹建自治政府,名单已录。”
写完后,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北渡口方向还在施工,尘土扬得很高。几辆卡车来回穿梭,围着那片仓库拉起了围挡。远处还能看到工人在搬东西,像是要把整片区域彻底封死。
林青盯着看了很久。
他知道对方在清理痕迹。但他们漏了一样东西。
那份密约还在他手里。
他起身走到保险柜前,打开暗格,把铁匣拿出来抱在怀里。金属外壳还有点凉,但他握得很紧。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青迅速把铁匣塞进衣服内侧,应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是后勤小张。他手里抱着一台老式发报机,额头上有点汗:“林哥,技术组刚修好的。说让你看看能不能用。”
林青走过去检查接口和线路。机器外壳有裂痕,但内部零件完整。他按下测试键,指针微微晃动。
“能通。”他说。
小张松了口气:“太好了。刚才试了三次才点着火,怕你急用。”
“不急。”林青把机器搬到桌上,“先充一会儿电。等晚上再试。”
小张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林青叫住他,“今天有没有陌生人来过营地?”
“没有。”小张摇头,“门口岗哨一直有人,进出都登记了。倒是刚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在路口停了一会儿,没下车,看了一圈就走了。”
林青眼神一沉:“车牌记了吗?”
“没看清。车玻璃太黑,反光厉害。”
林青挥手让他离开。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他站在窗边,看着那台发报机慢慢亮起指示灯。
他知道,接下来不能再等了。
必须让上面听见声音。
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
“火种已备,只差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