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萧绝下朝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沈知意正坐在廊下逗鹦鹉,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他那一脸“本王现在很不爽”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萧绝没立刻说话,走到她旁边坐下,端起她面前的茶杯一口喝干,才开口:“怀化王。”
“怀化王?”沈知意想了一下,“他怎么了?”
“今天在朝上,”萧绝放下茶杯,声音冷冰冰的,“他提了个事儿。”
“什么事儿?”沈知意把鹦鹉架挪开一点,转过身面对他。
萧绝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说:“说你。”
“说我?”沈知意愣了愣,“说我什么?”
“说你的身世。”萧绝说,“说你前后差距太大,不像同一个人。”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怎么说的?”
萧绝把朝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今天早朝,本来挺正常的,都在讨论春耕赋税的事。结果怀化王突然站出来,先是对萧绝一顿吹捧,说什么“摄政王劳苦功高”、“王妃巾帼英杰”,然后话锋一转,说:“不过臣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心中实在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禀报陛下。”
皇帝当时还挺好奇:“什么传言?”
怀化王就说:“是关于摄政王妃的。臣听说,王妃未出阁时,是个走三步喘五口的病弱之身,可自嫁入王府后,不但能千里奔赴边关,还能上雪山采药,甚至……还能在秋猎时徒手挡箭。这前后差距,实在令人费解。”
朝堂上安静了一瞬。
怀化王继续说:“臣并非质疑王妃功劳,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臣斗胆猜测,会不会……现在的王妃,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沈家嫡女?”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萧绝当时就冷了脸:“怀化王此言何意?”
怀化王赶紧说:“王爷息怒,臣也是担心王爷被人蒙蔽。臣听说,北狄有一种秘术,可以改换人的容貌……当然,臣不是说王妃是北狄细作,只是这前后变化实在太大,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这话说得,表面上是关心,实际上句句都在暗示沈知意身份有问题。
萧绝听完,脸色更冷了:“所以你是说,本王的王妃是假的?”
“臣不敢。”怀化王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一点也不虚,“只是此事关乎皇家血脉,关乎大周社稷,不得不查啊。万一……万一是前朝余孽,或是敌国血脉,混入我大周皇室,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话就说得重了。前朝余孽、敌国血脉,哪个罪名都能要人命。
沈知意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没立刻表态。”萧绝说,“但怀化王那边准备得很充分,还找了几个人证,说是以前丞相府的下人,证明你出嫁前确实病弱不堪,跟现在判若两人。”
“然后呢?”沈知意问,“你反驳了?”
“嗯。”萧绝点头,“我说你是嫁入王府后,身体才慢慢调养好的。至于秋猎挡箭、边关救驾,那都是情急之下的本能,不足为奇。”
“他们信了?”
“信不信不重要。”萧绝冷笑,“重要的是,他们把这个话题挑起来了。接下来几天,肯定会有人接着这个话题做文章。”
沈知意皱了皱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扳倒我。”萧绝说得很直接,“之前几次交手,他们都没占到便宜,现在抓着你这个‘疑点’不放,就是想从你身上打开缺口。”
沈知意懂了。如果她能证明自己身份清白,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或者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萧绝就会背上“包庇可疑之人”甚至“通敌”的罪名。
她想了想,问:“那些‘人证’,靠谱吗?”
“都是些被丞相府发卖出去的下人。”萧绝说,“估计是收了钱,或者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我能见见他们吗?”沈知意问。
萧绝看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
“问问话呗。”沈知意说,“好歹我也在丞相府待了十几年,那些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总还记得吧?万一他们说的是假话呢?”
萧绝想了想,点头:“行,我让长风去安排。”
第二天,长风就把那几个“人证”的背景查清楚了。一共三个人,两个是以前沈知意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一个是厨房的帮工,都是五六年前就被发卖出去的。
沈知意看了看名单,对萧绝说:“我想见见那个叫春杏的。”
“为什么是她?”萧绝问。
“因为她在我院子里待的时间最长。”沈知意说,“而且我记得,她是因为偷了我娘留给我的金镯子才被发卖的。这种人,最容易收买。”
萧绝点点头,让长风去安排。
第三天下午,那个叫春杏的妇人被悄悄带到了王府后门的一处偏院。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穿得还算整齐,但眼神躲闪,一看就心虚。
沈知意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春杏,笑了笑:“春杏,好久不见。”
春杏吓了一跳,抬头看了沈知意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王、王妃……”
“还记得我?”沈知意问。
“记、记得……”春杏声音发抖。
“记得就好。”沈知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听说,你在外面跟人说,我出嫁前病得路都走不了,饭都要人喂,是真的吗?”
春杏扑通一声跪下了:“王妃饶命!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哦?”沈知意放下茶杯,“谁逼你了?”
“是、是怀化王府的人……”春杏哭着说,“他们抓了奴婢的儿子,说如果奴婢不照他们说的做,就、就……”
“就什么?”
“就把奴婢的儿子卖到矿上去……”春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没办法啊王妃!”
沈知意和萧绝对视一眼。萧绝开口:“他们让你说什么?”
“就让奴婢说……说王妃以前病得特别重,连院子都出不了,还、还说王妃有时候会胡言乱语,说些听不懂的话……”春杏一边哭一边说,“奴婢知道错了,求王爷、王妃饶命!”
沈知意沉默了一会儿,问:“除了你,还有谁?”
“还、还有秋菊和厨房的李婆子……”春杏说,“她们也是被逼的,家里人都被拿捏住了……”
“行了。”沈知意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这几日就待在王府,哪儿也别去。”
春杏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等人走了,沈知意才看向萧绝:“你怎么看?”
“怀化王急了。”萧绝说,“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沈知意问,“就算我们知道他们是诬陷,但朝堂上那些人不知道啊。怀化王既然敢把这事儿捅出来,肯定还有后招。”
“他想查,就让他查。”萧绝冷笑,“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可是……”沈知意有点担心,“万一他真的找到什么‘证据’呢?”
萧绝看着她,忽然笑了:“你怕了?”
“我怕什么?”沈知意挑眉,“我就是担心给你惹麻烦。”
“不麻烦。”萧绝握住她的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谁质疑你,就是质疑我。我倒要看看,谁敢。”
沈知意看着他自信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慢慢平复了。她笑了笑:“行吧,那咱们就等着,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果然不太平。怀化王那边的人天天上折子,要求彻查摄政王妃的身世。理由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什么“为了皇室血统纯正”,什么“为了大周江山稳固”,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皇帝一开始还压着,后来压不住了,只能下旨,让宗人府和礼部一起查。
消息传到王府,萧绝只是冷笑一声:“查吧,随便查。”
沈知意倒是不太在意,该吃吃该喝喝,该逗鹦鹉逗鹦鹉。就是云苓有点担心,私下里问沈知意:“王妃,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沈知意喂了鹦鹉一颗瓜子,“你家王爷在这儿呢,谁敢有事?”
云苓想了想,也是。王爷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让王妃受委屈的。
又过了几天,宗人府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要“问几句话”。来的是个老宗正,胡子花白,看着挺严肃的。
沈知意在前厅接待了他。老宗正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比如几岁学会走路、几岁开始读书、生过什么病之类的。
沈知意一一回答了。她答得很自然,有些细节连老宗正都没想到,她却说得清清楚楚。
问完之后,老宗正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人走了,萧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问:“怎么样?”
“能怎么样?”沈知意耸肩,“我就是沈知意,他们还能问出花来?”
“难说。”萧绝说,“怀化王既然敢动手,肯定准备了不止一手。”
果然,第二天就出事了。
有人在京城散布谣言,说摄政王妃根本不是沈家女儿,而是当年镇北将军府遗孤,是被沈家偷偷收养的。还说镇北将军府当年就是通敌叛国才被满门抄斩的,如果王妃真是他家后人,那……
这话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有人说,沈知意嫁入王府,就是为了给家族报仇,要害萧绝,要害大周。
谣言传到王府的时候,沈知意正在和萧绝下棋。听完长风的汇报,她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
萧绝看了她一眼,问:“慌什么?”
“我没慌。”沈知意捡起棋子,深吸一口气,“就是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挖出来了。”
“你真是镇北将军府的人?”萧绝问得直接。
沈知意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吧。”
萧绝没再问,只是对长风说:“去查,谣言从哪儿传出来的。查到源头,直接抓人。”
“是。”长风领命下去了。
等长风走了,沈知意才低声说:“你不问我?”
“问什么?”萧绝重新摆好棋盘,“你是沈知意,是我夫人,这就够了。别的,不重要。”
沈知意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笑了笑,重新拿起棋子:“那行,继续下棋。”
“嗯。”萧绝应了一声,落下一子,“该你了。”
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花开得正盛。
至于那些谣言,那些风波……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