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衍风云
（起）
天衍城，坐落于中州腹地，并非依山傍水而建，而是依托一座天然形成的、巨大无比的“悬空山”为主体。山体呈倒锥形，底部离地千丈，云雾缭绕，通体由一种罕见的“浮空玉”构成，散发着温润的灵光，牵引着周边地脉灵气汇聚，形成天然的庞大聚灵阵与防御屏障。城中楼阁殿宇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间流光溢彩，更有虹桥飞架，连接各处悬峰小岛，仙禽灵兽徜徉其间，端的是气象万千，不愧“天下枢纽”之名。
然而，近几日，这份仙家盛景之中，却掺杂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与肃杀。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的旗帜在空中飘扬，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坐骑灵兽络绎不绝地通过特定通道进入城中。金丹修士随处可见，元婴老祖也频频现身，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能气息，此刻在天衍城内交织碰撞，让空气都显得沉重了几分。
青云宗的队伍抵达时，已是会议前一日。玄诚道人亲自带队，墨渊、云小小、寒仪婆婆、凌澈以及数位核心长老皆在其列。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宗门内速度最快、防御最强的“穿云梭”，低调地通过检查，被引领至城西一片专门划拨给各大顶级宗门的临时驻地。
驻地内庭院深深，阵法完善。安顿下来后，小小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墨渊，跑到庭院最高处的观景台，眺望这座传说中的仙城。她已恢复大半，小脸有了血色，眼神清澈灵动，只是眉心那淡金色印记在来到这灵气浓郁、大能汇聚之地后，似乎自行收敛得更加隐晦，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师父，这里好多人，好多厉害的气息……”小小低声说，语气中带着新奇，也有一丝本能的紧张。她能感觉到，暗中有不少或好奇、或探究、或深沉的目光，扫过青云宗的驻地，尤其是在她和墨渊身上停留。
“嗯。”墨渊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城中几处气息最为雄浑之地，“修真界七成以上的顶尖势力代表，恐怕都已齐聚于此。接下来十日，此地将成为风暴的中心。”
他看向小小：“怕吗？”
小小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幽荧虽然沉睡了，但我能感觉到，它不喜欢这里的一些气息……很讨厌，很冰冷，像在陨龙荒原感觉到的。”
墨渊眼神微凝。小小的感知越发敏锐了，这或许是幽荧本源初步融合带来的天赋，但也意味着她更容易被某些存在盯上。
（承）
次日，联盟会议正式在悬空山主峰之巅的“万象天宫”召开。
天宫宏伟无比，穹顶镶嵌周天星辰图，地面铺设先天八卦阵，灵气氤氲成雾。正前方是主持高台，其后悬挂着象征此次联盟的“镇魔诛邪”巨幅旗帜。下方则按照宗门实力与地域，分设数百席位，此刻已坐满了来自各方的代表，黑压压一片，气息汇聚，庄严肃穆。
青云宗席位位于前列左侧。玄诚道人、墨渊、寒仪婆婆等落座，小小则乖巧地坐在墨渊身边，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但以她炼气期的修为坐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足够显眼。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善意的好奇，有漠然的审视，更有一些隐晦的、让她很不舒服的窥探。
会议由东道主“天机阁”阁主，一位鹤发童颜、手持拂尘、被称为“玄微子”的老道主持。玄微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先是简要陈述了各地爆发的灾劫情况，出示了天机阁收集到的影像与数据，触目惊心，引得场内一片压抑的哗然与怒骂。
随后，便是各派代表发言，陈述己方遭遇、情报与看法。伏波岛沧澜真君也上台，详细说明了寂灭海眼的异动与“圣骸”相关传闻，并隐晦提及了青云宗可能存在的“神眷之躯”，引得全场目光再次聚焦向青云宗席位，尤其落在云小小身上，议论声更甚。
轮到青云宗时，玄诚道人示意由墨渊发言。墨渊起身，身形挺拔如剑，面对数百大能审视，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他将陨龙荒原“归墟前哨”一战、灰袍人、冥墟鬼焰、血祭仪式、以及从晶石和幽荧记忆碎片中拼凑出的关于“万古囚牢”、“狱卒”、“上古道统余孽”的推测，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他没有隐瞒小小的特殊作用，但将其定义为“因缘际会获得上古存在一丝庇护与感应的特殊体质”，弱化了“钥匙”的说法，更强调其作为“感应者”与“受害者”的身份。
即便如此，这番信息量巨大、牵扯上古秘辛的发言，依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万古囚牢？上古道统余孽？这……这太骇人听闻了！”
“怪不得手段如此诡异莫测，原来根源如此之深！”
“青云宗竟能摧毁一处前哨，还重创其核心爪牙，墨渊道友功不可没！”
“那云姓女娃……竟能引动上古蛇皇残魂显圣？此等体质，福祸难料啊……”
议论纷纷，有震惊，有钦佩，有忧虑，也有深深的忌惮。
（转）
“肃静！”玄微子阁主拂尘一摆，压下嘈杂，“墨渊道友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印证了我天机阁部分推演。由此可见，此次劫难，绝非寻常邪魔作乱，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牵扯上古隐秘的惊天阴谋！其目标，很可能是寂灭海眼深处的‘圣骸’，乃至……撬动归墟！”
他环视全场，语气沉重：“当此危难之际，我辈修士，当摒弃前嫌，同心戮力！老朽提议，即刻成立‘镇墟盟’，各派需派出精锐力量，组成联军与巡查使，一方面清剿各地已显露的邪修巢穴与血祭仪式，阻止更多裂隙开启；另一方面，集结力量，准备应对寂灭海眼可能爆发的终极危机！同时，共享所有关于上古囚牢、墟界、圣骸之情报，并寻找加固囚牢、封印裂隙之法！”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势力的赞同。很快，关于联盟架构、权责划分、资源调配等具体事宜的争论，便在各个小团体与公开场合激烈展开。利益与理念的交锋，无处不在。
会议间隙，不少势力的代表主动前来与青云宗，尤其是与墨渊寒暄、探听细节。其中不乏真正的盟友，如与青云宗素来交好的“神剑门”、“百花谷”等；也有伏波岛这样寻求进一步合作的；更有一些态度暧昧、言语间多有试探，甚至隐隐对云小小流露出过分兴趣的。
小小亦步亦趋地跟在墨渊身边，努力记住那些复杂的面孔与名号，感受着不同话语背后的情绪。她发现，有些人在提到“神眷”、“上古遗泽”时，眼中会闪过贪婪；有些人在议论“钥匙”时，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算计。
这一日，在返回驻地的路上，经过一处相对僻静的悬廊时，一个身着华贵紫袍、面白无须、笑容和煦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气息凝练的随从，拦在了前方。
“墨渊道友，请留步。”紫袍男子拱手笑道，目光却越过墨渊，落在小小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炽热，“在下‘紫霄殿’外务长老，赵元坤。久仰墨道友剑道通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位便是云小友吧？果然钟灵毓秀，身具异象，未来不可限量啊。”
紫霄殿，亦是修真界顶级势力之一，以雷法闻名，行事风格向来强势。
墨渊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赵道友有事？”
赵元坤笑容不变：“确有一事相商。我紫霄殿传承中，有一门‘九霄引雷淬体’秘法，最擅激发潜能，稳固根基，尤其对云小友这般身怀特殊本源、却因外力而致根基不稳的情况，或有奇效。不知墨道友可否割爱，让云小友随我回紫霄殿小住一段时日？我殿必倾力培养，助她早日掌控力量，也好为镇墟盟增添一份助力。”
话说得好听，但“割爱”、“随我回紫霄殿”这些词，其招揽（或者说控制）之意，昭然若揭。
墨渊眼神微冷，还未开口，一旁的小小却鼓起勇气，脆生生地道：“谢谢赵前辈好意。不过，我师父教得很好，小小只想跟着师父。”
赵元坤脸上笑容微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看向墨渊：“墨道友，贵徒年纪尚小，或许不懂其中利害。身怀重宝，若无足够力量守护，恐成祸端。我紫霄殿愿提供庇护与最好的资源，亦是出于对人才的珍惜与对大局的考量。”
墨渊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元坤，语气淡漠：“我徒儿的路，她自己选。她的安危，自有我这做师父的一肩承担。不劳赵道友费心。”
话语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隐隐的锋芒。
赵元坤脸色微微一沉，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气息也凌厉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赵长老，墨道友师徒乃我北溟贵客，更是镇墟盟重要成员。有何事宜，不妨在联盟框架下公开商议，私下拦路，恐惹非议。”
寒仪婆婆带着凌澈缓步走来，站在了墨渊身侧，目光平静地看着赵元坤。
赵元坤眼神变幻，最终哈哈一笑，拱手道：“寒仪道友说笑了，赵某只是爱才心切，岂有他意？既然墨道友另有安排，那便罢了。告辞。”说罢，深深看了小小一眼，转身带着随从离去。
（合）
回到驻地，小小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师父，那个人……感觉好坏。”
“紫霄殿势力庞大，行事霸道，日后需多加留意。”寒仪婆婆提醒道，“今日之后，打云小友主意的人，恐怕只会更多。‘神眷之躯’、‘上古钥匙’……这些名头，在某些人眼中，既是危机，也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墨渊点了点头，对小小道：“无需畏惧。在这天衍城内，他们不敢明抢。你要做的，便是尽快成长，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不仅是‘钥匙’，更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修士。”
“嗯！”小小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会议继续进行，争论、妥协、联盟条款逐一敲定。“镇墟盟”正式成立，设盟主一名（由天机阁玄微子暂代），副盟主数名（包括玄诚道人、殷九溟等），下设诛邪、巡查、情报、后勤等各部。各派需按比例派出人手与资源。同时，关于寂灭海眼的探查与应对方案，也成立了专项小组，墨渊、寒仪、殷九溟等人皆在其中。
小小作为特殊感应者，也被记录在案，但墨渊坚持将其置于自己的直接保护与指挥之下，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征调或接触。这一条，在玄诚道人、寒仪婆婆乃至伏波岛的部分支持下，最终得以写入章程。
会议接近尾声时，天机阁再次抛出一个震撼消息：他们联合数位精通阵法的耆老，对近期爆发的多处空间异常点进行回溯推演，发现这些点隐隐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覆盖小半个修真界的邪阵轮廓！此阵的作用疑似是汇聚血气与怨力，同时……其核心能量流向的最终指向，除了寂灭海眼，还有另一处——大陆极北，北溟悬空山所在的冰川深处！
这个消息，让寒仪婆婆脸色骤变！北溟悬空山下，难道也镇压着什么？或者，那里也是敌人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暂时休会，各方需回去整合力量，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全面行动。而青云宗一行人，也需要尽快返回宗门，调兵遣将。
离开天衍城的前夜，小小在静室中打坐，忽然心有所感。她走到窗边，望向悬空山更高处，那隐藏在云雾与璀璨星光后的、天机阁真正的核心禁地。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冰冷的、由星辰与法则构成的“眼睛”，在苍穹之上，静静地俯瞰着整个天衍城，俯瞰着城中芸芸众生。那眼睛无情无欲，却仿佛洞悉一切。
而与此同时，在她储物袋最深处，那枚从灰袍人处夺来、被层层封印的暗红色晶石，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