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伏波来使
青云宗迎客殿，气派恢宏，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略带咸湿与浩瀚气息的灵压。
主位空悬，玄诚道人尚未至。墨渊带着云小小坐于左侧上首，寒仪婆婆与凌澈坐于其下。右侧客座，此刻端坐着三人。
为首者是一名身穿深蓝色华丽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三缕长须，头戴碧玉高冠，气度雍容，周身隐隐有潮汐涌动之声，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一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他便是伏波岛此次的使者首领，岛主座下四大护法之首——“沧澜真君”殷九溟。
其身后左侧，站着一位身着水绿色劲装、腰悬分水刺的英气女子，容貌姣好，眼神锐利，修为在金丹巅峰，应是护卫或弟子。
而右侧，则是一位身穿朴素灰白麻衣、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这老者气息微弱，仿佛凡人，甚至有些佝偻，一直低垂着眼睑，默默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不起眼的仆从。但墨渊与寒仪婆婆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老者身上，有一种极为隐晦的、仿佛与周围空间格格不入的迟滞感，像是……被时光遗忘的尘埃。
“沧澜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玄诚道人的声音响起，他步入殿中，在主位落座，向殷九溟微微颔首。
殷九溟起身，拱手还礼，笑容温和：“玄诚掌门客气，是殷某冒昧来访。实乃事态紧急，关乎重大，不得不行此唐突之举。”
他的目光，在掠过墨渊时带着一丝探究与凝重，落在云小小身上时，则变得更加专注，尤其在小小眉心那淡金色的印记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沧澜道友所谓关乎重大之事，莫非与近日修真界多处爆发的异变有关？”玄诚道人开门见山。
“正是。”殷九溟神色肃然，“不瞒掌门，我伏波岛雄踞东海，对‘寂灭海眼’的监控从未懈怠。近月以来，海眼异动频频，外围风暴加剧，更有不明身份的修士频繁出没于附近海域，行踪诡秘，似在图谋不轨。我岛曾派遣高手暗中调查，折损数人，仅传回只言片语，提及‘圣骸’、‘归墟之引’等词。”
他顿了顿，看向云小小，语气诚恳：“日前，我岛秘传的‘瀚海观天镜’忽生感应，捕捉到大陆西方有极其微弱的、却与我岛古籍中记载的某种‘上古神圣眷顾’气息相似波动出现，其指向，正是贵宗方向。结合天机阁通报及各地异象，我等推测，贵宗或有身负‘神眷之躯’者出世。此等存在，或与平息海眼异变、对抗那幕后黑手有莫大关联。故岛主特派殷某前来，一则求证，二则……寻求合作。”
果然是冲着小小来的！而且，伏波岛对“寂灭海眼”和“圣骸”的了解，似乎比青云宗更深。
玄诚道人看向墨渊。墨渊微微点头，示意可以部分坦诚。
玄诚道人于是道：“沧澜道友所感不错。我宗弟子云小小，因缘际会，体内确有一缕上古遗泽，可视为‘神眷’。此前我等亦深入西极陨龙荒原，捣毁一处名为‘归墟前哨’的巢穴，获知敌人以血祭开启裂隙，图谋‘圣骸’，其最终目标，疑似寂灭海眼。贵岛的情报，与此吻合。”
殷九溟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那‘归墟前哨’……可是由一群驱使黑紫火焰、身着灰袍的诡异修士掌控？”
“正是。”寒仪婆婆接口道，“其所用火焰，我等称之为‘冥墟鬼焰’，与墟界及囚牢之力相关。不知伏波岛对此可有更多了解？”
殷九溟面色凝重：“‘冥墟鬼焰’……此名倒也贴切。根据我岛古老传承记载，那并非此界之火，而是源自‘归墟’深处的‘寂灭之炎’的劣化投影，拥有侵蚀、污秽、连接虚空之能。在上古某些信奉‘归墟’，试图从中获取力量的邪道传承中，有操控此焰的秘法。这些传承，大多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没想到……”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旁那一直沉默的麻衣老者，老者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
殷九溟继续道：“至于‘圣骸’……据我岛最古老的《海渊秘录》残卷提及，寂灭海眼深处，镇压着一具自天外坠落、疑似远古‘神灵’或‘域外圣尊’的残破躯壳，被称为‘海眼圣骸’。其蕴含难以想象的力量与奥秘，却也散发着无尽的怨念与死气，是海眼形成并维持恐怖威能的核心之一。那些邪修若真图谋此物，其野心……恐怕是要以‘圣骸’为基，结合各处血祭之力，强行撬动‘归墟’与现世的屏障，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以圣骸为基，撬动归墟屏障？这个推测，比单纯释放囚徒或获取力量更加骇人！归墟，那可是传说中万物终结与起始的混沌之地，若被强行撬动，引来的可能是整个世界的剧变甚至崩塌！
殿内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合作之事，我青云宗自无异议。”玄诚道人表态，“十日后天衍城联盟会议，正是商讨应对之机。不知伏波岛有何具体建议？”
殷九溟道：“天衍城之会，我岛自会参与。但在那之前，殷某有一不情之请。”他再次看向云小小，语气更加诚恳，“云小友身负‘神眷’，对‘墟界’气息及‘圣骸’相关波动或有独特感知。我伏波岛传承中，亦有一门秘术，名为‘沧海共鸣’，需身具特殊水属灵韵或‘神眷’之体，方可引动。此术或能更清晰地感应海眼深处‘圣骸’的状态，以及那些邪修对海眼的侵扰到了何种地步。不知……可否请云小友，随我等前往东海边缘一试？无需深入险地，只在安全的外围海域即可。此举或能获取关键情报，为联盟会议提供更准确的依据。”
这个请求，可谓大胆而直接。让小小离开青云宗，前往遥远的东海，即便只是在边缘，也意味着风险。
墨渊眼神微冷，正要开口，那一直沉默的麻衣老者，却忽然抬起头，用那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向了云小小，用嘶哑干涩的声音，缓缓说道：
“小姑娘……你体内的那位‘房客’……是不是经常感觉很‘饿’？对某些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庞大‘过去’的东西，有着特别的……渴望？”
小小浑身一震，惊愕地看向那老者。这个问题，直指她与幽荧融合后的隐秘感受！在靠近陨龙荒原血池，以及感应到晶石中怨念时，她确实有过那种诡异的“饥饿感”，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吞噬那些气息！
这老者，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老人，他怎么会知道？
墨渊和寒仪婆婆也立刻警惕起来，目光锐利地锁定麻衣老者。
殷九溟连忙解释：“诸位莫怪。这位是瞿老，乃我岛供奉的‘海语者’，并非修士，却天生能与大海、与某些古老存在残留的‘意念’产生模糊共鸣，感知一些常人所不能察之事。他并无恶意，只是……习惯直言。”
瞿老对众人的警惕毫不在意，依旧看着小小，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那种‘饿’……是烙印在你们共同本源里的‘缺失’。海眼下面的东西……或许能‘喂饱’它一点点，但也可能……让它‘吃’掉你。”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却让人不寒而栗。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小小心中天人交战。她既想帮忙，又对未知的东海和那神秘的“沧海共鸣”感到不安，更被瞿老的话搅得心绪不宁。
墨渊握住小小的手，看向殷九溟，语气平淡却坚定：“小徒伤愈未久，不宜远行劳顿。东海之行，暂且作罢。若伏波岛确有诚意合作，‘沧海共鸣’之术，或许可由贵岛精通此术者，携带相关媒介，前来青云宗一试。至于感应海眼与圣骸状态，待天衍城会议之后，集各派之力，再行谋划不迟。”
这是婉拒，也是留有合作余地，更是将小小牢牢护在宗门之内。
殷九溟似乎料到会如此，脸上并无不悦，反而点头道：“墨道友爱徒心切，可以理解。是殷某唐突了。既如此，我岛便先派精通‘沧海共鸣’的弟子，携带‘定海珠’前来，尝试与云小友配合感应。具体事宜，容后再议。”
他又与玄诚道人商谈了一些联盟会议的细节与情报共享事宜，便起身告辞。
送走伏波岛一行人，玄诚道人、墨渊等人回到殿内，神色并未轻松。
“这伏波岛，对‘圣骸’和‘神眷’的了解，非同一般。那位瞿老……更是古怪。”玄诚道人沉吟道。
寒仪婆婆也道：“‘海语者’……老身在北溟古籍中似乎见过类似记载，是某些沿海古老部族中传承的、能与自然灵性沟通的异人，但如此直接点出云小友体内隐秘的，实属罕见。他们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墨渊看向小小，只见她小脸微白，显然还在回想瞿老的话。
“师父，‘缺失’和‘吃’掉我……是什么意思？”小小不安地问。
墨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目光深邃：“不必过于担忧。所谓‘缺失’，或许是指幽荧本源的不完整。至于‘吃’掉你……”他眼中寒光一闪，“只要为师在，谁也别想动你分毫。当务之急，是提升你自己的实力，让你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掌控权。”
他抬头，望向殿外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片黑色的大海与恐怖的海眼。
“天衍城……或许，在那里，我们能得到更多答案，也会面临……更多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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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