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沧海回响
(起)
北溟玄冰峰,静室之内,灯火(冰晶)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云小小在墨渊持续不断的灵力温养与北溟提供的珍贵丹药调理下,昏睡了一日夜后,终于悠悠转醒。神魂的刺痛感已然消退,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感仍萦绕不去,那是过度消耗本源与强行模拟、引动邪异力量带来的后遗症。她眉心那淡金色的印记,颜色似乎更淡了些,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难以分辨。
“醒了?”墨渊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一直守在榻边,寸步未离。
小小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看向师父关切的脸庞,鼻子一酸:“师父……我是不是又闯祸了?那个魔头……”
“不,你做得很好。”墨渊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肯定,“若非你关键时刻干扰阵眼,胜负犹未可知。你救了很多人。”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那抹凝重却未散去。小小此次展现出的、对邪阵之力的特殊“共鸣”与干扰能力,太过惊人,也太过敏感。这固然是利器,却也必然引来更多觊觎与猜忌。
静室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冷月漪与寒仪婆婆联袂而来。
“云小友可好些了?”冷月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看向小小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真诚的关切与谢意。此次北溟能度过危机,小小功不可没。
“多谢山主关心,我好多了。”小小想坐起身,被墨渊轻轻按住。
寒仪婆婆递上一个冰玉小瓶:“此乃我北溟秘制的‘冰魄凝神露’,对稳固神魂、修复本源暗伤有奇效。小友此次损耗不小,需按时服用。”
小小感激地接过。冷月漪沉吟片刻,开口道:“经此一役,有些事,或许不能再瞒着云小友了。”
她看向墨渊,见墨渊微微点头,才继续道:“关于冰川之下镇压的‘血狱魔尊’,以及我北溟祖师与此地的渊源。根据宗门最核心的秘典记载与‘玄鸟溯光镜’的追溯,结合云小友之前感应到的‘盟友’片段,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承)
冷月漪讲述了一个被漫长岁月尘封的故事。
上古末期,并非所有强大的存在都在“归墟之劫”或后续的“囚禁”中站在对立面。有一部分秉持着守护此界、维持平衡理念的古老生灵(可能包括全盛时期的幽荧及其部分盟友),曾与某些试图引导“归墟”之力、重塑规则的上古道统(或许就是“狱卒”的前身)爆发过惨烈冲突。
北溟冰川之下,最初镇压的并非“血狱魔尊”,而是那场冲突中,一位战败被俘的、幽荧阵营的强力盟友——其真名已不可考,秘典中只以“冰夷”代称。那是一位执掌部分“冰”与“梦”之法则的强大存在。
战胜方(上古道统)以特殊手段将其封印于此,并以其身躯和逸散的力量为核心,构建了一处“囚牢”节点,既作为惩戒,也试图缓慢抽取其力量为己用。
后来,随着时光流逝,那上古道统或因内乱,或因其他变故而衰落、隐匿。此地封印逐渐松动、被人遗忘。直到北溟初代祖师玄溟真人游历至此,发现了这处被遗忘的囚牢。
彼时,“冰夷”在漫长囚禁中,意识已近乎彻底消散,只余下纯净而庞大的冰系本源与残缺的法则碎片。玄溟真人感其遭遇,又察觉此地冰灵纯粹,地势特殊,遂以幽荧逆鳞为引(她与幽荧似有旧谊),施展大神通,将此地残存的囚牢结构加以改造、净化,变囚牢为福地,将“冰夷”那近乎无主的本源与法则碎片,转化为支撑悬空山悬浮、净化邪祟、滋养门人的根基。这,才是北溟悬空山真正的起源与核心秘密。
至于“血狱魔尊”,则是后来者。大约在玄溟祖师仙逝数千年后,修真界曾有一场魔灾,一尊自称“血狱魔尊”的恐怖血魔肆虐,被当时数位大能联手击败。但此魔生命力极其顽强,难以彻底灭杀。最终,一位精通封印之术的大能,将其残魂与部分本源,引导至北溟冰川之下,借助此地经过玄溟祖师改造后、依然残留的强大封印余韵与“冰夷”本源的镇压特性,将其二次封印,希望能借万古玄冰与“冰夷”的冰梦之力,将其彻底磨灭。
这个秘密,唯有历代山主与极少数核心长老知晓。北溟弟子只知冰川下镇压着上古邪魔,却不知具体根脚。
“如此说来,灰袍人他们此次行动,主要目的并非释放‘血狱魔尊’?”墨渊听罢,若有所思。
“恐怕不是。”寒仪婆婆接口,面色凝重,“‘血狱魔尊’虽强,但在上古存在眼中,或许分量还不够。他们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是被‘血狱魔尊’覆盖、隐藏在下方的……‘冰夷’残留的本源核心!或者,是想通过污染和引爆此地,破坏北溟根基,同时试探‘冰夷’的状态,甚至……尝试以邪阵沟通‘冰夷’残留的、可能指向其他‘囚牢’或‘归墟’的法则联系!”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敌人所图,一环扣一环,深远得可怕。
(转)
小小听得心潮起伏。她没想到北溟之下,竟然沉睡着可能与幽荧有关的“盟友”,而自己之前感应到的“陷阱”与“猎手伪装”,恐怕是指“血狱魔尊”的封印被敌人利用,伪装成了“冰夷”的气息,引诱北溟和她们上钩。
“那……‘冰夷’前辈,它还能醒来吗?或者说,它残留的意识,会帮我们吗?”小小忍不住问。
冷月漪与寒仪婆婆对视一眼,均露出遗憾之色。
“很难。”冷月漪摇头,“玄溟祖师发现它时,其意识已近乎彻底归墟,只剩最本能的法则反应。万载以来,它更像是一股无主的、纯净的天地之力,滋养着北溟。即便残留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守护’或‘同伴’的本能执念,也早已无法形成完整意识。此次我们能迅速激活大阵、调动此地冰灵,或许就有它那点本能执念在响应北溟危机,但也仅此而已了。”
也就是说,“冰夷”基本可以视为一件强大的、有灵性的“天地奇物”,而非可沟通的战友。
小小有些失望,但随即想到:“那……幽荧呢?它和‘冰夷’是盟友,如果它恢复一些,是不是能更好地沟通或者利用这里的力量?”
墨渊道:“或许。但幽荧如今的状态,比‘冰夷’好不了太多,且消耗过巨,短期内无法指望。”他看向冷月漪,“山主,经此一事,北溟需得重新加固封印,尤其是隔绝邪阵对‘冰夷’本源的潜在窥探与污染。我等既已卷入,自当相助。”
“多谢。”冷月漪颔首,“此事我北溟会全力以赴。不过……”她看向小小,“伏波岛之前提议的‘沧海共鸣’之术,或许可以提上日程了。既然敌人对‘冰夷’这类上古遗留的本源如此感兴趣,寂灭海眼的‘圣骸’,恐怕更是志在必得。我们需要更清楚地知道海眼下的状况。云小友的感知,配合伏波岛的秘术,或许是目前最有效的探查手段。”
这一次,墨渊没有立刻拒绝。形势比人强,被动等待不如主动掌握情报。而且,经过北溟之事,小小对自身特殊能力的运用和承受力,似乎也有了些许提升。
“可以一试。”墨渊沉声道,“但必须在绝对安全、且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进行。地点,就定在北溟,如何?此地冰灵纯净,可一定程度上隔绝外邪,也便于你我两方控制局面。”
冷月漪点头:“北溟欢迎之至。我可开启‘玄冰镜天’秘境,作为施展秘术之地,那里是我北溟最核心的禁地,安全无虞。”
事情就此议定。冷月漪立刻传讯伏波岛,约定时日。
(合)
数日后,伏波岛的人到了。来的除了沧澜真君殷九溟和那位神秘的“海语者”瞿老,还有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蒙着面纱、气息空灵深邃的女子,据殷九溟介绍,是伏波岛专修“沧海共鸣”之术的秘传弟子“澜心”。
众人齐聚玄冰峰深处的“玄冰镜天”。此地仿佛一片独立的小天地,上下四方皆由光滑如镜的玄冰构成,倒映着人影与灵光,中心则是一汪不过丈许方圆、却深邃无比、仿佛连通着无尽寒渊的冰池。
澜心向众人行礼后,取出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蓝光与潮汐声的宝珠——“定海珠”仿品(真品镇守伏波岛)。她对小小柔声道:“云小友,稍后我会施展秘术,引动‘定海珠’之力,模拟寂灭海眼的一丝气息与律动。你只需放松心神,尝试去感应、去共鸣,无需抗拒,也无需刻意引导。若有任何不适,请立刻示意。”
小小看了一眼墨渊,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深吸一口气,在冰池边盘膝坐下:“我准备好了。”
澜心点头,将定海珠置于小小眉心前三寸,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法印,口中吟诵起古老空灵的歌诀。定海珠光芒渐盛,蓝光如水波荡漾开来,笼罩小小,并隐隐与下方冰池产生共鸣。
冰池表面,开始浮现出模糊的景象,那是无尽的黑色海水,狂暴的漩涡……寂灭海眼的虚影!
小小闭上双眼,心神随着那蓝光与歌诀,缓缓沉入一种奇特的韵律之中。起初,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水流轰鸣。渐渐地,她“看”到了更深处……那倒悬的巨塔尖顶,塔身上缠绕的、比北溟冰川下所见更加粗壮、更加凝实、散发着恐怖镇压气息的暗金色锁链!
锁链的尽头,深入海眼最深邃的黑暗之中,那里,隐约有一个无比庞大的轮廓……仿佛是一具蜷缩的、残缺的巨人身躯?那就是“圣骸”?
就在小小试图“看清”那轮廓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神圣、死寂、怨毒、以及无穷岁月沉淀下来的冰冷孤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顺着共鸣传来!她眉心猛地一痛,体内幽荧本源剧烈震荡!与之前感应血池、魔念时的“饥饿”或“厌恶”不同,这一次,幽荧本源传递出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悲伤、怀念、愤怒,以及……一丝深藏的战栗与恐惧?!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瞿老,忽然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冰池中倒映的海眼虚影,尤其是那锁链与庞大轮廓,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
“错了……全都错了……那不是‘圣骸’……”
“那是……‘刑架’!和……被钉在‘刑架’上的……‘神’之尸!”
“他们在拜的……不是圣骸……是刑场!他们想做的……不是唤醒……是……渎神!是篡夺!!!”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