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京师，大雪。
紫禁城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北风卷着雪花，打在御书房的窗户上沙沙作响。屋里烧着暖炉，十分暖和。
“陛下，都察院的京察已经结束。有实干才能的官员都得到了提拔。那些只会空谈的清流，大部分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南宁、云南那些地方了。”
内阁首辅沈炼给朱见济端上一杯热茶，他之前一直坚定的执行皇帝的命令，现在事情办完，总算松了口气。
朱见济点了点头，但没碰那杯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地图，那是沈琮从欧罗巴冒着生命危险传回来的密报。
地图上，朱笔画出的红线从欧罗巴大陆各处延伸，最后全部指向了阿尔卑斯山脉深处一个叫静默修道院的地方。
“只要他们行动，就会留下痕迹。”朱见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终点，声音平淡，“沈琮这次做的不错。他用我教他的办法，让我们在万里之外，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陛下圣明。”沈炼佩服地说。他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看着皇帝一步步找出线索。他想不明白，陛下只靠着一些零散的金融交易和慈善记录，怎么就能准确找到敌人藏得那么深的老巢。
“只是……陛下，”沈炼皱起了眉头，“智者会的老巢好像是找到了。但阿尔卑斯山脉那么大，地形复杂，国家又多，还有教廷的势力。我们大明的军队就算再厉害，也够不着那里。再说，黑帆舰队又出现在极北冰海，这伙人很狡猾，恐怕没那么容易一次性解决。”
“沈爱卿说的，我当然知道。”朱见济转过身，冷笑一声，“跟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斗，不能只靠一两次突袭或战争的输赢。”
他走到御案前，从一堆奏疏中抽出一份关于新晋格物进士孙元化所创的“天地合龙统计法”的推行报告，将其与王大猷那份获利一亿三千万两白银的金融战报并排放着。
“他们有他们的老底子，有古代的格物学。但我有我的办法。”朱见济的手指在那两份报告上点了点，“我有很会算账和赚钱的人。我还有一个因为知识普及而正在变强的庞大帝国。”
“我们不用着急。只要路走对了，用时间就能赢过他们！”
“来人！”朱见济沉声命令，“传李泰、宋应星，还有新成立的外邦格物院所有匠师，立刻进宫见我！”
一场决定大明未来工业方向的御前会议，就此召开。
####
三日后，京郊，国家科学院，新建的皇家炼钢厂区。
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冬天，这里依旧热浪冲天，人声鼎沸。几十座几丈高的炼钢炉烧得正旺，炉火把半边天都映红了。上千名光着膀子的工匠喊着号子，把一炉炉上万斤的钢水倒进模具里。
空气中满是焦炭和热铁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的上帝！这是奇迹……简直是东方的炼金术！”
一个刚从瑞典法伦铜矿区高价请来的日耳曼矿业工程师，老安德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炼钢场面，脸上写满了震惊。
“安德斯先生，现在还觉得我们大明的炼钢技术不行吗？”陪同的科学院院长李泰抚着胡须，语气里带着些得意。
作为皇帝技术引进计划的一部分，这批从欧罗巴各国来的顶尖工匠，到京师的第一站，就是参观代表大明工业水平的皇家炼钢厂。
“不！不不！”老安德斯连忙摇头。他快步走到一块刚冷却的钢锭前，拿出小锤在上面用力的敲了一下。
“铛！”
一声清脆没有杂音的回响传来，他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纯净！太纯净了！这……这是我见过质地最好的坩埚钢！李大人，恕我直言，在我们那，就算教皇的兵工厂，也造不出这么大、质地这么均匀的精钢！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一把抓住李泰的衣袖，手都在抖。
听了这话，李泰脸上的得意更明显了。他捋着胡须，正准备说几句陛下教的高炉富氧、焦炭脱硫之类的秘法，显摆一下大明的技术。
“老师，您快来看！又……又失败了！”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锻造车间传来，听起来很丧气。
李泰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尴尬地对老安德斯笑了笑，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锻造车间里，几十个身材壮硕的锻工正围着一块烧红的大钢板发愁。这块三丈长、一丈宽的钢板，是给龙江船厂下一艘应龙级战列舰准备的龙骨主装甲。
“怎么回事？”李泰皱眉问道。
“老师，还是老问题。”一个弟子指着钢板，有气无力地说，“这钢锭太大太厚，光靠我们几十个人用大锤轮流敲，累死也敲不匀。您看，这边的厚度就比那边薄了三分！这种甲板要是装上战舰，被炮弹打中薄的地方，那可就糟了。”
老安德斯此时也凑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就点出了问题所在：“李大人，你们的钢是好钢。但是你们用的力气太小，也太分散了。”
他比划着说：“在我们那，锻造这么大的东西，靠人力是不行的。我们用水的力量！”
“水的力量？”李泰愣了一下。
**景泰九年，冬月十五，距离立春还有四十余天。**
一场技术交流会在科学院的露天工场召开。
老安德斯和他带来的几个瑞典工程师，把他们花了好几天用木头和麻绳搭好的一个模型，展示给李泰、宋应星这些大明的工匠看。
那是一个用水车带动凸轮轴，再让凸轮轴抬起大锤头的装置。
“诸位请看。”老安德斯转动水车模型，大家看到，随着齿轮转动，连接水车的大木槌被抬了起来，升到最高点后，重重砸下。
“砰！”
一声闷响，木槌下的一块黏土被砸成了一个平整的泥饼。
“水力重锤锻造机！”
李泰和宋应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两人对视一眼，都震惊不已。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们一直想着怎么提升钢的质量，却没想过，可以从力的来源上想办法。
“这个办法……太妙了！”李泰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安德斯先生，您……您真是我们大明的朋友啊！”
这一刻，这位平时有些高傲的大明科学院院长，对着这几个他之前不怎么看得起的西边来的工匠，深深鞠了一躬。
####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皇家炼钢厂，彻底变成了一个中西技术合作的地方。
老安德斯等瑞典工程师，毫无保留地教了水力重锤的设计方法，甚至还带来了欧洲更先进的选矿和风箱预热技术，让大明的工匠们开了眼界。
而李泰和宋应星等人，则将皇帝教的焦炭炼钢法、坩埚温控法，与他们分享。当老安德斯第一次看到，大明工匠竟能通过观察火焰颜色，就准确判断出炉内钢水的含碳量时，他惊讶万分。
两种不同的技术体系，在彼此的惊叹和学习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结合，催生出了足以改变世界的工业成果。
**永熙三年，开春。**
一座更新、更大的炼钢锻造厂房，在京郊建了起来。
一条从西山玉泉河引来的宽阔水渠，在厂房旁边流过。湍急的水流推动着一个直径超过五丈的大水车，不停地转动着。
在厂房里，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个上万斤重的钢铁锻锤，在水力的带动下被一次次抬高，然后重重砸下！
“轰——！”
“轰——！”
“轰——！”
每一次撞击，地面都在发抖，火星四溅。那块烧红的大钢锭，在这股巨大的力量面前，就像一块面团，被不断地锻打、延展、压实……
最后，在一片欢呼声中，一块五丈长、厚度均匀、表面光滑的巨大装甲钢板做好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李泰和老安德斯这两个来自东西方的技术带头人，此刻紧紧地抱在一起，两个老人都流下了眼泪。
闻讯赶来的龙江船厂总工程师张总司，看到这块他一直想要的完美钢板时，这个平时很稳重的老人也忍不住了，他抚摸着还带着热气的钢板表面，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困扰大明海军几十年的船身防护力不足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有了这么结实的龙骨和铁甲，大明将可以造出更大、更快、更厉害的战舰！
皇帝那支日不落舰队的梦想，将不再是梦想！
朱见济在重华宫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他亲自给这套结合了中西技术的新方法赐名——**“永熙锻法”！**
一个属于大明的钢铁时代，已然在轰鸣声中，拉开了序幕。
而就在京城为这项技术突破而高兴的时候，一封从欧洲来的，标有烛龙绝密的加急信，又一次悄悄地送到了朱见济的桌上。
信是李四写来的，他是朱见济安排在梵蒂冈的那个研究古籍的年轻学者。
“……陛下，学生在近期缴获的一批智者会内部典籍之中，发现其反复提及一种被他们称为魔铁的神秘矿物。”
“……据记载，此物产于阿尔卑斯山极寒之地的某个秘密矿洞。其状如黑铁，却能在极寒的环境下，自行储存热量。一块拳头大小的魔铁，足以让一杯冰水，在不借助任何外火的情况下，持续沸腾数个时辰……”
“……学生大胆猜测，此物与那导致永熙之光发热的原理，或许有相似之处。而其储存热量的特性，若能为我所用，或许，可为陛下一直想造的蒸汽机，提供一种全新的，无需锅炉的……动力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