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之眼洞开了一个隐藏在血液中的微观世界后，京师国家科学院的生物实验所，就成了大明帝国上下最忙碌的地方之一，安保也极其森严。
这里的灯火，一连亮了七八个通宵。
医学院院长李泰带着他几名得意弟子，几乎吃住都在龙骧卫重重护卫的实验室里。几人像是着了魔，没日没夜趴在那台显微镜前，对着那些被称作病菌的东西反复观察，描绘下来，再做记录。
李泰等人劲头十足，但亲自开启这扇大门的朱见济，脸上的神色却一天比一天沉。
朱见济比任何人都清楚，看清敌人只是个开始，如何战胜它，才是最难的一关。
**永熙二年，冬月初三，深夜。**
经过反复实验，总算摸索出了一套在动物身上培养蛇蛊的流程。
一间新扩建的无菌室内，一只健硕的白兔被固定在木架上，不安的蹬着后腿。钱铭亲自执刀，用外科手术培训中学到的手法，拿烈酒给白兔的耳朵消毒，然后用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将一滴稀释了百倍的弱化蛇蛊培养液，慢慢的注入了它的血管。
“陛下，这是第九次试验了。”旁边的刘思敬看着那只兔子，声音有些发紧，“前八只虽然没当场死，但也都在三天内脏器衰竭而亡。这弱化蛇蛊的毒性，对这些小东西来说还是太强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用活物试药，有伤天和。现在看来，这条路恐怕走不通。依老臣看，我们是不是该回到固本培元、扶正祛邪的传统医道上来……”
“刘爱卿。”朱见济打断了他，声音很平静，只是静静看着那只兔子开始发热、双眼泛红，“你告诉我，什么叫正途？”
“扶正祛邪说起来容易，可如今这邪，已经成了燎原大火，能动摇我大明国本。我们手里的正，不过是杯水车薪，怎么救？”
朱见济转过身，烛火下的目光锐利：“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这烈火里，炼出能反过来灭火的东西！”
说着，朱见济亲自走上前，用特制的细长玻璃管，从那只已经出现疫苗反应的兔子耳朵上又抽了一滴血。
他把血滴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的观察着，头也不回的说：“朕已经下令，让广州防疫总局从所有被神蛇苗治愈的百姓里，挑出十个身体最壮、恢复最好的。还有，把宝源号上那几个活下来、自己痊愈的船员，也一起用最快的船秘密送来京城。”
“陛下？您这是……？”刘思敬和李泰都吃了一惊。
那些人都是行走的疫源，弄进京师，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朕，要用他们的血，来克这蛇蛊之毒！”朱见济放下样本，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你们真以为他们能活下来是靠运气？靠祖宗保佑？错了！他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身体里，生出了能克制甚至吞噬蛇蛊的东西！”
“神物？”刘思敬行医一生，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对。”朱见济点头，“刘院使，你博览医书，应该听过民间有种说法，有人从大疫中侥幸活下来，就再也不会得这种病了。这就是我说的东西在起作用。”
他决定换个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方式来解释。
“朕管它叫——人元抗体！”他一字一顿的说，“这是人体的浩然正气，跟蛇蛊搏杀后凝结出的元气结晶！是蛇蛊之毒唯一的克星！”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这些康复者血液里，想办法把这种人元抗体提出来！制成真正的救世神药！”
朱见济的话让李泰和刘思敬这两位新旧医道的顶尖人物都深受震动，仿佛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医学天地在眼前展开。
**永熙二年，冬月十一。**
京师天寒地冻，下起了第一场雪。
然而，在国家科学院的生物实验所里，气氛却异常火热。
那十名从广州秘密送来的康复者，被安置在最好的隔离病房，享受着奢侈的照料。他们体内抽出的血液，成了整个实验室研究的中心。
“快！再快一点！”
钱铭赤着上身，满头大汗的踩着一架奇怪的木头器械。器械主体是个大飞轮，通过皮带齿轮传动，带着一根主轴飞快旋转。主轴末端，固定着一支特制的密封离心管，里面就是处理过的康复者血液。
这就是朱见济根据后世原理，指导李泰他们用最简陋材料造出的大明第一台脚踏式高速离心机。
在高速旋转下，血液里不同重量的物质开始分层。
“停！”
随着朱见济一声令下，钱铭已经没了力气，瘫倒在地。李泰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取下那只还温热的离心管。
只见管内的血液，清晰的分成了三层。最下面是暗红色的血细胞，中间是薄薄一层白色物质，最上面则是一种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陛下……这……最上面这层，就是您说的……”李泰的手微微发抖。
“没错。”朱见济的眼中也难掩兴奋，“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富含人元抗体的血清！”
但这还不够。
“稀硫酸，按甲三号比例，微量滴入。”朱见济冷静的下令，“控制沉淀，观察析出物。”
这又是一道超越时代的指令。用酸碱变化让溶液中的特定物质析出，这个道理李泰他们完全听不懂。
然而，他们没有质疑，立刻照做。
当钱铭用特制琉璃滴管，把一滴稀硫酸小心滴入那淡黄色血清中时，试管中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原本清澈的液体，竟然开始变得有些浑浊，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絮状沉淀，慢慢的凝结出来！
“天呐……”在场的年轻学子们都发出了惊叹，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和道家炼丹成功差不多了！
又经过过滤、提纯、再溶解等好几道复杂工序。最终，当李泰将得到的寥寥数滴、像琉璃一样纯净的淡金色液体，用一只新玉瓶盛好，恭敬的呈到朱见济面前时，实验室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朱见济接过玉瓶，高高举起，迎着实验室明亮的烛光。那淡金色的液体，在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此物采自人元，用以活众生，是我大明格物医道的大成！”
“朕，赐其名为——**永熙活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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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皇家医学院，特设重症隔离病房。
一名从京郊疫区送来的重症感染者，正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
他是一名普通的京营士兵，在西山封锁线与活尸战斗时不幸被抓伤。此刻，他皮肤上布满狰狞的黑色蛇纹，因高烧而剧烈抽搐，嘴里不断涌出带血的白沫，神志已经不清，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陛下，他……恐怕撑不过今晚了。”刘思敬看着士兵痛苦的样子，神色黯然。按他的经验，这人已经没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朱见济却很平静。他亲自打开装着永熙活血清的玉瓶，对一旁的钱铭说：“还记得我教你的注射法吗？”
“学生……记得！”钱铭用力的点头，从装满烈酒的托盘里，取出一根比绣花针还要纤细的，中空的竹制针头。这是他花了几天功夫，用特选的紫竹，经过数十道工序才勉强做成的。
他用竹针小心翼翼的从玉瓶中吸取了仅仅一滴活血清，然后，走到病床前。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
在朱见济和刘思敬的注视下，钱铭稳住颤抖的手，将那根凝聚了无数希望的竹针，轻轻的刺入了士兵手臂的静脉之中。
奇迹发生了。
就在活血清被注入体内的瞬间，那士兵原本剧烈的抽搐，竟然平缓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他滚烫的体温开始快速回落！
两个时辰后，他喉咙里的兽吼停止了，呼吸变得悠长平稳！
第二天曙光照进隔离病房时，那个被所有人都认为必死无疑的士兵，睁开了眼睛！
虽然还很虚弱，但他眼中的血红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皮肤上那些恐怖的黑色蛇纹，正在迅速地变淡、消退！
“水……我……想喝水……”
他发出了感染以来，第一句，属于“人”的完整话语。
成功了！
“成功了！陛下！我们成功了！”
年过花甲的刘思敬再也忍不住，不禁老泪纵横！
李泰和钱铭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众人欢庆时，朱见济在片刻的欣喜过后，眉头却又微微皱起。
他看着那瓶只剩下一半的活血清，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活血清确实有效。
但提炼过程太难，产量极低。而且在没有低温保存的条件下，常温放不了三天就会失效。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只针对京郊变异的蛇蛊。天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智者会，会不会再培养出更厉害的新变种？
敌人会给他们这么安稳发展的时间吗？
朱见济不敢赌。
他知道，这场仗虽然看到了赢的希望，但离真正结束，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