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逢生(荒岛惊魂篇)
民国三十四年,七月初。南海,纳土纳群岛以北某无名荒岛。
烈日如火,炙烤着白色的沙滩和墨绿色的丛林。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的轰鸣。“海明珠号”游艇倾斜着搁浅在珊瑚礁盘上,船底被撕裂,海水不断涌入,显然已经报废。船身布满弹孔和焦黑的灼烧痕迹,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海上追逐。
沈醉拖着一条几乎无法动弹的伤腿,拄着一根粗糙的树枝拐杖,艰难地将最后一桶宝贵的淡水拖到沙滩高处干燥的棕榈树下。他的左肩枪伤感染化脓,高烧反复,嘴唇干裂起皮,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那场与军统缉私船的遭遇战,虽然凭借风暴侥幸逃脱,但“海明珠号”严重受损,燃油耗尽,最终在一片陌生的群岛海域彻底瘫痪。他们被迫放下救生筏,在海上漂流了两天,才被海浪冲到这座渺无人烟的荒岛。
林秀珠的情况稍好,但也被烈日、饥渴和恐惧折磨得憔悴不堪。她原本精致的脸庞晒得脱皮,头发枯黄打结,正用捡来的破铁皮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雨水收集到空罐头里。她的眼神里,早已没了澳门千金小姐的骄纵,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一丝残存的、对沈醉的依赖。
“水……就这些了。”林秀珠的声音沙哑,将铁皮罐递给沈醉。
沈醉接过,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又将罐子递回去:“省着点。不知道要困多久。”
他们已经在这岛上挣扎了五天。靠捞取浅海的贝类、采摘有限的野果和收集雨水勉强维生。沈醉的伤势在恶化,没有药品,没有工具,生存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林秀珠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沈醉没有回答,只是用匕首(游艇武器库找到的)费力地削尖一根木棍,试图制作鱼叉。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夜幕再次降临,气温骤降。两人蜷缩在利用棕榈叶和破帆布搭成的简陋窝棚里,听着海潮声和丛林里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寒冷和恐惧深入骨髓。
第六天清晨,沈醉的高烧更严重了,意识开始模糊。林秀珠用浸湿的破布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急得直掉眼泪,却束手无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远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船?!
林秀珠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连滚带爬地冲到沙滩最高处,拼命挥舞着红色的破帆布!
黑点逐渐变大,是一艘中型铁壳渔船!正朝着岛屿方向驶来!
“船!有船!沈醉!有船来了!”林秀珠激动地尖叫,跑回窝棚摇晃沈醉。
沈醉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聚焦到那艘越来越近的船上。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病痛,他挣扎着坐起:“火……生火!用烟!”
林秀珠手忙脚乱地收集干柴枯叶,用沈醉的打火机点燃,又盖上湿绿的树叶,一股浓烈的白烟顿时升腾而起!
渔船显然看到了烟火信号,调整航向,缓缓靠近岛屿,在礁盘外下锚放下小艇。几个皮肤黝黑、穿着简陋、看起来像是马来或印尼裔的渔民,划着小艇,警惕地登上了沙滩。
他们看到狼狈不堪、几乎衣不蔽体的沈醉和林秀珠,又看了看搁浅的游艇,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为首一个年纪稍长的渔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马来语混杂着生硬的英语问道:“你们……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林秀珠曾在澳门教会学校学过一点英语,连忙连比划带说:“help! we are shipwrecked! he is injured! Need help!(救命!我们遇难了!他受伤了!需要帮助!)”
渔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又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似乎确认他们没有威胁。年长渔民点了点头,示意同伴上前帮忙。
沈醉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用匕首割下衣角,蘸着血,快速在一块破木板上写下一个英文单词和数字——“SINGApoRE”(新加坡)和“GoLd”(黄金),递给那个年长渔民,然后用尽最后力气,指了指自己和林秀珠,又指了指渔船。
渔民看着木板上的字和沈醉恳切(甚至是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根小金条(沈醉最后保命的财物),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们帮忙将几乎虚脱的沈醉和喜极而泣的林秀珠抬上小艇,驶向渔船。
渔船船舱内拥挤肮脏,充斥着鱼腥和汗臭。但此刻,这对沈醉和林秀珠来说,无异于天堂。渔民们给了他们一些淡水和粗糙的食物,一个略懂草药的渔民还用土方帮沈醉处理了伤口。
渔船起锚,向着南方驶去。沈醉在颠簸中昏睡过去,高烧似乎在缓慢消退。林秀珠守在他身边,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荒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
几天后,渔船抵达了新加坡港外海。船长(年长渔民)没有直接进港,而是在一个偏僻的河口将他们放下,并指给了他们进城的模糊方向。他们显然不想惹麻烦。
沈醉的伤势好转了一些,能勉强行走。他和林秀珠用最后一点金条,在河口渔村买了两身最便宜的当地衣服,混入了涌入新加坡城的人流。
新加坡,这座英国殖民下的繁华商埠,战争阴云笼罩,却依旧充斥着各色人种、各种语言的喧嚣。对于沈醉和林秀珠来说,这里是暂时的避风港,也是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新战场。他们没有合法身份,没有稳定收入,沈醉的通缉令可能随时传来。
站在嘈杂的街头,看着殖民建筑和热带阳光,沈醉紧紧攥着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独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坚韧的光。活下来了,又一次。接下来,他必须在这片新的丛林里,找到活下去的方式,以及……那条通往真正安宁的、依旧渺茫的路。
而林秀珠,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救了她、也带着她亡命天涯的男人侧脸,眼中情绪复杂。依赖、恐惧、或许还有一丝扭曲的、在绝境中滋生的情感。他们的命运,已紧紧捆绑在一起,沉浮于这乱世的惊涛骇浪之中。
(荒岛惊魂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