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再次洒落荆襄基地，却无法轻易驱散那笼罩在每个角落的浓重阴影。昨日的辉煌胜利，是用难以计数的鲜血与生命书写而成，留下的是一片无比惨烈、亟待缝合的破碎山河。
周沐风在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和喉咙火烧般的干渴中醒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伏在慕容雪的床边睡着了，短暂的休息并未缓解多少疲惫，反而让透支后的身体发出了更强烈的抗议。他艰难地直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三人平稳却依旧微弱的呼吸声。慕容雪、沈婉清、苏清月依旧沉睡，脸上那丝因【生命精华滴露】而带来的微弱血色并未消退，这让他稍感安心，但本源枯竭和重度透支的问题，依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布满裂纹的窗户。
顿时，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气味涌入鼻腔——硝烟、血腥、尘土、消毒水、焚烧尸体的焦臭，以及一种……万物衰败的死寂气息。映入眼帘的景象，远比昨日仓促一瞥所见的更加触目惊心。
城墙方向，巨大的缺口如同恶魔狰狞的獠牙， engineers和力量型觉醒者正在紧急抢修，吊装巨石，浇筑快速凝固的水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机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争分夺秒，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赛跑。
城墙之下，原本的空地已变成了巨大的露天停尸场和伤员安置点。一具具盖着白布或草席的遗体整齐地排列着，延伸出去，望不到尽头，悲恸的家属和战友在其间穿梭辨认，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的痛哭声汇成一片悲伤的河流，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更多的伤员躺在简易担架或直接铺在地上的防雨布上，等待着眼看就捉襟见肘的医疗救助。痛苦的呻吟、茫然的呓语、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嘶哑的呼喊交织在一起，构成末日战后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乐章。
基地内部，街道两旁满是废墟和瓦砾，破损的车辆、散落的武器零件、烧焦的木材随处可见。幸存下来的人们，无论军民，都在忙碌着。他们清理着街道，搬运着物资，加固着临时工事，脸上混合着麻木、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庆幸。眼神交汇时，往往只是默默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恸与一种顽强的、求生的庆幸，在这片废墟之上交织、弥漫。
周沐风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他收回目光，声音依旧沙哑。
进来的是朱莉娜，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支高级营养剂、一壶净水和一些压缩食物。她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显然经过了处理和休息。
“醒了？感觉怎么样？”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过床上的三人，确认状态稳定后，才看向周沐风。
“死不了。”周沐风言简意赅，拿起一壶水大口喝了起来，冰凉的水流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外面情况如何？”
“很糟，但正在恢复秩序。”朱莉娜走到窗边，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象，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实验数据，“阵亡人数超过守军的三分之一，重伤员数量更多，物资消耗巨大，尤其是药品和干净的水。指挥官一夜白头，但撑住了没倒，正在组织所有人全力救灾和修复防御。”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基地组织了大量的平民和低级觉醒者，正在城墙外清理战场，主要是收集丧尸脑晶，尤其是那些高阶丧尸的残骸。场面……很壮观，也很恶心。”
周沐风目光微凝。脑晶，这才是末世里最硬的通货，是提升实力、维系系统的根本。他们小队虽然获得了最珍贵的战利品，但整个尸潮留下的，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对于快速恢复基地元气、培养新的觉醒者至关重要。
“我们那份……”周沐风问道。
“指挥官派人来说了，”朱莉娜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贡献度，所有收集到的脑晶，会分出百分之十五优先供给我们小队分配，剩下的归入基地仓库，用于抚恤、奖励和培养新力量。他们已经派人开始清点运送了，估计晚些时候会送到。”
周沐风点了点头，对这个分配方案没有异议。他们需要脑晶，尤其是高阶脑晶，但基地的稳定和恢复同样重要。
“清瑶和雷霆呢？”
“清瑶一早就被叫去帮忙了，她的火焰能力对于焚烧尸体、净化区域很有用。雷霆在接受二次治疗，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脏也有震伤，不过恢复得还算顺利。”朱莉娜回答道，她看了看周沐风，“你如果需要出去看看，这里我可以守着。或者，你也应该再去让医生检查一下。”
周沐风沉吟片刻。他确实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也需要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一直困守在这间屋子里于事无补。
“我出去透口气。”他说道，“这里辛苦你。”
离开营房，走入基地的街道，周沐风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场战争带来的创伤。
断壁残垣间，人们默默地清理着，偶尔挖出被掩埋的遗体，便会引发一阵短暂的悲恸。孩子们睁着茫然的大眼睛，躲在大人身后，脸上早已失去了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分发食物和水的点位排着长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饥饿和渴望，却罕见地没有发生争抢，秩序井然得让人心酸。
他看到了苏清瑶。
在一片被划定的焚烧区，少女站在堆积如山的丧尸残骸前，周身烈焰环绕，她面无表情，双手挥动间，一道道炽热的火浪汹涌而出，将那些污秽之物吞没，化为冲天的黑烟和灰烬。高温让她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她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坚毅，也有些疏离。连续使用能力让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她没有停下。她在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内心的焦虑和悲伤，也在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周沐风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他信步走向城墙方向。越是靠近，战争的痕迹就越是惨烈。凝固的暗红色血污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地，破损的武器和装备碎片俯拾皆是。墙头上，士兵们靠着垛口休息，很多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外忙碌的清理队伍。
城外，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尸骸堆积如山，望不到边际。数以万计的平民和低级觉醒者，戴着简陋的口罩和手套，忍着扑鼻的恶臭，在其中艰难地穿梭着。他们用匕首、用棍棒、甚至用双手，翻找着，破开那些丑陋的头颅，寻找着晶莹的脑晶。每找到一枚，尤其是能量波动较强的，都会小心地擦干净，放入特制的收集袋中。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肮脏、也极其危险的工作。残留的病毒、可能未死透的丧尸、以及心理上的巨大压力，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每一个人。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脑晶，是逝者用生命换来的，也是生者未来活下去的希望所在。
周沐风站在墙头，俯瞰着这片巨大的、忙碌的“收割”场景，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这就是末日，生存的每一份资源，都浸透着鲜血。
“很震撼，不是吗？”一个略显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周沐风转过头，看到那位老指挥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墙头，正和他一样望着城外，眼神复杂。
“每一枚脑晶背后，可能都曾是一个士兵，或者一个无辜者的生命。”指挥官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痛惜，“但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我们必须把它们变成保护剩下人的力量。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周沐风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理解这种残酷的必要性。
“周先生，你的同伴情况如何？”指挥官关切地问道。
“暂时稳定，但没有脱离危险。”周沐风言简意赅。
指挥官叹了口气：“基地会持续提供最好的支持。另外，第一批分配给你们的脑晶已经清点完毕，稍后会送到你们的住处。其中还包括一些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时，从那些变异程度极高的丧尸体内发现的、形态奇特的结晶体，能量反应很怪异，我们无法鉴定，或许对你们有用。”
“谢谢。”周沐风道谢。
这时，一名通讯兵急匆匆跑上城墙，递给指挥官一份清单。指挥官看了一眼，眉头紧锁，对周沐风苦笑道：“看，麻烦事永远不断。初步统计，这次消耗的弹药是个天文数字，库存见底。燃油、药品、食物……缺口都很大。修复城墙需要时间，而周围的丧尸虽然散了，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威胁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他看向周沐风，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周先生，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沐风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无尽的废墟和忙碌的人群。
他的打算？首先是竭尽所能，救醒雪儿、婉清和清月。这需要力量，需要资源，需要系统升级，需要【仙桃】。而这枚五级脑晶，或许是关键。
然后，带着她们，继续走下去，去雍州，去冀州，去找到其他的人，变得更强，在这个该死的末世里，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羁绊。
至于荆襄基地……它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临时的据点，但绝非终点。
“先治好伤。”周沐风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指挥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夕阳西下，将这片巨大的战后废墟染得一片昏黄。忙碌的人们开始陆续撤回城内，带着满身的污秽和疲惫，也带着一袋袋沉甸甸的、沾染着血污的“希望”。
周沐风转身，走下城墙，向着那间临时营房走去。
那里有他必须守护的人，也有他通往未来的、布满荆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