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太子朱常洛入宫。
这位十八岁的储君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坚毅。他直接从南京赶回,三天三夜没怎么休息,只为早一刻见到父皇。
陈矩、沈墨轩等人在午门外迎接。朱常洛下马,扫视众人,目光落在沈墨轩身上。
“你就是沈墨轩?”朱常洛问。
“臣锦衣卫指挥使沈墨轩,参见太子殿下。”沈墨轩行礼。
朱常洛点头:“父皇的事,本宫在路上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臣分内之事。”
“父皇现在如何?”
陈矩上前:“回太子,皇上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静养。太医说,最迟明天能醒。”
朱常洛松了口气:“带本宫去见父皇。”
一行人来到乾清宫。王皇后还在守着,见儿子回来,泪如雨下。
“儿臣参见母后。”朱常洛跪拜。
“起来,快起来。”王皇后扶起他,“去看看你父皇。”
朱常洛走到龙床边,看着昏睡中的父皇,眼圈红了。他从小不受父皇宠爱,父皇更喜欢郑贵妃生的弟弟。但他从未怨恨,只默默读书习武,做好储君的本分。
“父皇……”朱常洛轻声道,“儿臣回来了。”
皇上没有反应,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朱常洛擦去眼泪,转身对陈矩道:“陈公公,现在朝中情况如何?”
陈矩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详细禀报:郑贵妃下毒,被沈墨轩揭穿,现已囚禁;张诚上吊,张凤翼自杀,赵志皋在逃;山东工坊、辽东私兵、蒙古勾结等阴谋浮出水面。
朱常洛听完,沉默良久。他才十八岁,但生在皇家,早就明白权力的残酷。只是没想到,这场斗争如此惨烈。
“沈大人,”朱常洛看向沈墨轩,“‘三爷’还没抓到?”
“没有。”沈墨轩道,“所有线索都断了。张凤翼可能是替死鬼,真正的‘三爷’还在暗处。”
“你有什么打算?”
“等。”沈墨轩道,“‘三爷’计划十天后接收山东那批货,今天已经是第八天。后天,货物到通州码头,‘三爷’一定会派人接应。那时,就是抓他的最好时机。”
朱常洛点头:“好,本宫给你全权,务必抓住‘三爷’。”
“谢太子殿下。”
“另外,”朱常洛想了想,“郑贵妃……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是父皇的妃子。怎么处置,等父皇醒了再说。她儿子还小,不要牵连。”
“是。”
朱常洛又交代了一些朝政,便让众人退下,自己留下照顾父皇。沈墨轩走出乾清宫,看到张居正等在门外。
“老师。”沈墨轩行礼。
张居正看着他,眼中满是欣慰:“墨轩,这次你立了大功。”
“学生只是尽本分。”
“但你也惹了大祸。”张居正低声道,“‘三爷’不会放过你的。他连郑贵妃都敢灭口,杀你更不会手软。”
“学生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
沈墨轩想了想:“老师,学生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学生怀疑,‘三爷’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沈墨轩道,“张凤翼、赵志皋、张诚、冯保,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头领,就是‘三爷’。但这个‘三爷’,可能不是朝中官员,而是皇室中人。”
张居正脸色一变:“你是说……”
“学生不敢妄言。”沈墨轩道,“但‘三爷’能调动这么多资源,能收买这么多官员,能让郑贵妃为他卖命,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他最终的目标是皇位,这说明他本身就有资格继承皇位。”
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除了太子,还有谁?
皇上的其他儿子。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今年十岁。还有其他妃嫔生的儿子,但都还小。
不对。还有一个人,皇上的弟弟,潞王朱翊鏐。
潞王今年二十五岁,一直在封地,很少进京。但他有资格继承皇位吗?按照祖制,兄终弟及,如果皇上无子,弟弟可以继承。但皇上有儿子,而且有太子。
除非太子死了,或者被废。
沈墨轩想起郑贵妃一直想立自己儿子为太子。如果“三爷”是潞王,他帮郑贵妃,郑贵妃帮他,两人各取所需。郑贵妃要儿子当太子,潞王要皇位,这不矛盾。
但潞王在封地,怎么能指挥京城的阴谋?
他可以在京城安插人手。张凤翼、赵志皋、张诚,都可能潞王的人。
“墨轩,”张居正沉声道,“你这个猜测太大胆了。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学生明白。”沈墨轩道,“所以学生需要证据。”
“怎么找?”
“从潞王在京城的关系查起。”沈墨轩道,“潞王虽然不在京城,但他在京城一定有耳目,有代理人。”
“这个容易。”张居正道,“潞王在京城有府邸,虽然空着,但有管家看守。另外,他岳父是武清伯郑承宪,就是郑贵妃的父亲。”
郑承宪!沈墨轩心中一凛。他怎么忘了这个人?
武清伯郑承宪,郑贵妃的父亲,潞王的岳父。如果“三爷”是潞王,郑承宪就是他在京城的代言人。
而郑承宪最近频繁活动,跟赵志皋来往密切。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老师,”沈墨轩道,“学生想去见见郑承宪。”
“现在?”
“对,现在。”沈墨轩道,“郑贵妃被抓,郑承宪一定很慌。现在去见他,或许能问出什么。”
张居正想了想:“好,你去吧。但要注意安全,郑承宪是武清伯,有爵位在身,不能随便抓。”
“学生明白。”
沈墨轩离开皇宫,直奔武清伯府。但到府门口时,发现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几个锦衣卫。
“怎么回事?”沈墨轩问。
一个锦衣卫小旗禀报:“大人,陆大人让我们来的。说郑承宪可能逃跑,让我们守着。”
“陆大人呢?”
“在里面。”
沈墨轩推门进去。府里一片狼藉,丫鬟仆役都被集中在前院,瑟瑟发抖。陆炳带着锦衣卫正在搜查。
“陆大人。”沈墨轩喊。
陆炳过来,脸色难看:“大人,郑承宪跑了。”
“什么时候?”
“应该是昨晚。”陆炳道,“我们早上来的时候,府里就空了。郑承宪、他儿子、几个心腹,都不见了。金银细软也带走了。”
又跑了!沈墨轩皱眉。郑承宪逃跑,说明他心虚。他肯定是“三爷”的人。
“搜出什么了吗?”
“搜出一些信件。”陆炳递过一个木匣,“都是跟赵志皋、张凤翼来往的信。还有几封,是潞王写的。”
潞王!果然是他!
沈墨轩打开木匣,快速翻阅信件。潞王的信很隐晦,但能看出端倪。比如一封信里说:“京中之事,全赖岳父操劳。待大事成后,必有重谢。”
大事成后。什么大事?谋反。
另一封信:“山东之货,务必妥收。辽东之兵,已待命多时。”
山东的货,辽东的兵。这些都是“三爷”的布置。
还有一封信:“宫中之事,贵妃可助。太子若回,可除之。”
太子若回,可除之。他们要杀太子!
沈墨轩心中一紧。太子刚回京,很危险。
“陆大人,”他道,“立刻增派兵力,保护太子。”
“是!”
“另外,”沈墨轩想了想,“潞王在封地,我们动不了他。但他在京城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把郑承宪逃跑的消息传出去,悬赏捉拿。”
“明白。”
沈墨轩拿着信件,回到北镇抚司。刚坐下,赵虎匆匆进来。
“大人,通州码头有动静。”
“什么动静?”
“今天早上,码头来了几艘船,是从山东来的。”赵虎道,“船上装的是粮食,但卸货时,我们的人发现,粮食下面是木箱,很重,像是兵器。”
山东的货提前到了!不是还有两天吗?
“船上有什么人?”
“船主是个商人,叫周奎。”赵虎道,“但周奎下船后,直接去了城西的一处宅子。我们的人跟踪,发现宅子里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是赵志皋。”
赵志皋!他果然没跑远,还在京城。
“宅子里还有什么人?”
“不清楚。”赵虎道,“但宅子守卫森严,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
沈墨轩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两人骑马赶到城西。那处宅子很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沈墨轩在远处观察,发现宅子前后门都有人把守,都是精壮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大人,怎么办?”赵虎问。
“等。”沈墨轩道,“等他们交易。山东的货到了,他们一定会运走。到时候,人赃并获。”
“可万一他们不运走呢?”
“那就逼他们运走。”沈墨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赵虎,你带人去码头,把周奎抓了。就说他走私兵器,让他供出买家。”
“是!”
赵虎带人去了。沈墨轩继续监视宅子。一个时辰后,周奎被抓的消息传来。果然,宅子里的人开始慌了。
几个人从宅子里出来,四处张望,然后匆匆回去。很快,宅子后门打开,几辆马车驶出,往码头方向去。
“跟上。”沈墨轩命令。
锦衣卫悄悄跟在后面。马车到了码头,开始装货。木箱从船上搬下来,装上马车。
就在装货进行到一半时,沈墨轩一挥手:“动手!”
锦衣卫从四面八方冲出,将码头团团围住。
“锦衣卫办案!所有人不许动!”
码头上一片混乱。搬运工们吓得扔下箱子就跑,守卫们拔刀反抗,但很快被制服。
沈墨轩走到一个木箱前,用刀撬开。里面是崭新的火铳,油光发亮。
“人赃并获。”他冷冷道。
赵志皋从一辆马车里被拖出来。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沈……沈大人……”赵志皋颤声道。
“赵侍郎,”沈墨轩看着他,“别来无恙?”
赵志皋扑通跪下:“沈大人饶命!下官……下官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
“被……被潞王。”赵志皋道,“潞王逼下官为他做事,否则就杀下官全家。”
果然是潞王。
“潞王现在在哪?”
“在……在封地。”赵志皋道,“但他在京城有人,武清伯郑承宪是他的代言人。这些事,都是郑承宪安排的。”
“郑承宪在哪?”
“不清楚。”赵志皋摇头,“昨天还在,今天就找不到了。”
沈墨轩知道郑承宪跑了。但没关系,抓到了赵志皋,拿到了兵器,这些都是证据。
“赵志皋,”沈墨轩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官可以为你求情。”
“下官说,都说!”赵志皋急忙道,“潞王计划在皇上……驾崩后,联合蒙古,里应外合,夺取皇位。郑贵妃是他的人,负责毒害皇上。张诚、张凤翼是他的人,负责控制东厂和通政司。下官……下官负责联络山东工坊和江南钱粮。”
“辽东的私兵呢?”
“也是潞王养的。”赵志皋道,“统领叫刘黑虎,是潞王的亲信。三千私兵,装备精良,随时待命。”
“他们现在在哪?”
“在女真地盘,具体位置下官不清楚。”赵志皋道,“只有潞王和郑承宪知道。”
沈墨轩沉吟。辽东私兵是个隐患,必须清除。但现在潞王在封地,郑承宪在逃,很难找到私兵的具体位置。
“还有谁知道这些事?”
“还有……”赵志皋想了想,“潞王的王府长史,叫王文。他一直在京城,负责传递消息。”
王文?沈墨轩记得这个人,潞王府的长史,经常进京办事。
“王文现在在哪?”
“应该在他府上。”赵志皋道,“西城,槐树胡同,第三户。”
“赵虎,”沈墨轩道,“带人去抓王文。”
“是!”
赵虎带人去了。沈墨轩将赵志皋押回北镇抚司,继续审问。
赵志皋为了活命,把知道的全说了。潞王的整个阴谋网络,渐渐清晰。
潞王是主谋,郑承宪是总指挥,郑贵妃是内应,张诚控制东厂,张凤翼控制通政司,赵志皋负责后勤,赵世卿负责钱粮,王文负责联络,刘黑虎统领私兵。
这个网络很庞大,几乎涵盖了朝野各个角落。如果不是沈墨轩及时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网络的核心成员,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只剩下潞王和郑承宪在逃。
“大人,”陆炳进来禀报,“王文抓到了。但他什么也不说,咬定自己是清白的。”
“带到审讯室。”沈墨轩道。
王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很狡猾。见到沈墨轩,他挺直腰板:“沈大人,下官是潞王府长史,朝廷命官。你凭什么抓下官?”
“凭什么?”沈墨轩冷笑,“凭你参与谋反。”
“下官冤枉!”王文喊道,“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反?”
“是吗?”沈墨轩拿出潞王写给郑承宪的信,“这封信,是你送的吧?”
王文看到信,脸色一变,但嘴硬道:“下官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沈墨轩又拿出赵志皋的口供,“赵志皋已经招了,说你是潞王在京城的联络人。你经常替潞王传递密信,安排人手。还要我继续说吗?”
王文冷汗下来了。
“王文,”沈墨轩道,“潞王谋反,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作为他的长史,脱不了干系。但如果你配合,供出潞王的所有罪行,本官可以为你求情,饶你家人不死。”
王文低头,不说话。
沈墨轩也不急,慢慢等。他知道,王文在挣扎。这种老吏,最在乎家人。用家人威胁,最有效。
果然,过了一会儿,王文抬头:“沈大人,下官……下官愿意招供。但您要保证,不牵连下官的家人。”
“本官保证。”
王文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他说的跟赵志皋差不多,但更详细。潞王如何策划,如何收买官员,如何养私兵,如何勾结蒙古,如何计划在皇上驾崩后动手……
“潞王现在有什么打算?”沈墨轩问。
“潞王知道事情败露,可能……可能狗急跳墙。”王文道,“下官昨天收到潞王的密信,说如果事情有变,就……就刺杀太子。”
刺杀太子!沈墨轩心中一紧。
“什么时候?在哪里?”
“不清楚。”王文摇头,“密信里没细说,只说‘必要时可除之’。”
太子危险!沈墨轩立刻起身。
“陆大人,加强太子守卫。另外,全城搜捕郑承宪。他可能还在京城,准备刺杀太子。”
“是!”
沈墨轩匆匆进宫。太子朱常洛正在批阅奏疏,见他来了,放下笔。
“沈大人,有事?”
“殿下,”沈墨轩行礼,“潞王可能要刺杀您,请殿下加强戒备。”
朱常洛一愣,随即笑了:“本宫在宫里,他敢来?”
“宫里也有他的人。”沈墨轩道,“郑贵妃虽然被抓,但她的人还没清干净。而且,郑承宪在逃,他可能会铤而走险。”
朱常洛点头:“本宫知道了。沈大人,潞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臣已经收集了足够证据,可以请旨抓捕潞王。”沈墨轩道,“但潞王在封地,有护卫,硬抓可能引起兵变。”
“那就智取。”朱常洛道,“本宫下一道旨,召潞王进京。他如果不来,就是抗旨,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兵讨伐。如果来了,就在京城抓他。”
“殿下圣明。”
“不过,”朱常洛想了想,“潞王可能不会来。他知道进京就是死。”
“那臣就带兵去封地抓他。”
“需要多少兵力?”
“潞王护卫三千,加上私兵三千,总共六千人。”沈墨轩道,“臣需要一万精兵。”
“本宫调京营给你。”朱常洛道,“但你得等父皇醒了,由父皇下旨。”
“是。”
沈墨轩退出乾清宫,心中稍安。太子很镇定,有储君的气度。只要太子没事,朝廷就乱不了。
现在的问题是,郑承宪在哪?他会不会真的刺杀太子?
沈墨轩决定,亲自坐镇东宫,保护太子。
他来到东宫,加强守卫,安排锦衣卫日夜巡逻。又检查了太子的饮食、用品,确认安全。
但心中那股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三爷”是潞王,这已经确认了。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顺利了。潞王的阴谋,虽然庞大,但破绽太多。郑贵妃下毒太明显,张诚、张凤翼死得太巧,赵志皋被抓得太容易。
就好像……有人故意把线索引向潞王。
难道潞王也是替罪羊?真正的“三爷”另有其人?
沈墨轩想起“三爷”的特征:左手小指缺一截,檀香味,南方口音,喝茶加蜂蜜,戴刻“福寿安康”的玉扳指。
潞王有这些特征吗?他不确定。潞王在封地,他没见过。
但潞王是皇室,从小在京城长大,说话应该没南方口音。而且,皇室信佛的不少,但潞王信不信佛,不清楚。
还有玉扳指。皇室戴玉扳指很正常,但刻“福寿安康”这种普通祝词,不太像皇室的风格。皇室一般刻龙、刻凤,或者刻自己的名号。
难道潞王不是“三爷”?
那会是谁?
沈墨轩感到自己又陷入了迷雾。每当他以为看清真相时,真相又变得模糊。
“大人,”林峰进来,“有郑承宪的消息了。”
“在哪?”
“在城隍庙附近。”林峰道,“有人看到一个老头,很像郑承宪,进了城隍庙。”
城隍庙?郑承宪去那里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
两人骑马赶到城隍庙。庙里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沈墨轩让锦衣卫暗中搜查,不要惊动香客。
很快,一个锦衣卫来报:“大人,在后殿的厢房里,发现了郑承宪。”
沈墨轩赶到后殿,推开厢房门。郑承宪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
“沈大人,你来了。”郑承宪很平静。
“郑伯爷,别来无恙。”沈墨轩走进去。
郑承宪笑了笑:“沈大人是来抓我的?”
“是。”
“那就抓吧。”郑承宪伸出手,“老夫认罪。”
沈墨轩没动手,而是问:“潞王在哪?”
“在封地。”
“他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郑承宪摇头,“老夫只是听命行事,具体的,潞王不会告诉老夫。”
“那刺杀太子的计划呢?”
郑承宪一愣:“刺杀太子?谁说的?”
“王文说的。”
郑承宪笑了:“王文?他是个小人,为了活命,什么都会说。潞王从来没想过刺杀太子,至少老夫没听说过。”
沈墨轩盯着他:“郑伯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
“老夫没有隐瞒。”郑承宪道,“老夫确实帮潞王做事,但老夫只负责联络,不参与具体行动。潞王想干什么,老夫真的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要跑?”
“因为老夫知道,事情败露了,不跑就是死。”郑承宪道,“但老夫跑不是想反抗,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
等死?沈墨轩不信。
“郑伯爷,如果你真想死,为什么不自杀?”
“因为老夫还有牵挂。”郑承宪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老夫的女儿,郑贵妃,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
郑承宪身体一颤,老泪纵横:“死了也好,免得受罪。”
沈墨轩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老人很可怜。为了权力,赔上了女儿,赔上了全家,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郑伯爷,”沈墨轩放缓语气,“如果你真想为你女儿赎罪,就说出潞王的所有罪行。这样,你女儿或许能留个全尸。”
郑承宪擦了擦眼泪,缓缓道:“好,老夫说。但老夫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夫死后,把老夫和女儿葬在一起。”郑承宪道,“她从小怕黑,一个人在地下,会害怕的。”
“我答应。”
郑承宪开始交代。他说的跟王文、赵志皋差不多,但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潞王如何收买山东巡抚,如何跟蒙古联络,如何训练私兵。
“潞王有没有说过,他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沈墨轩问。
“说过。”郑承宪道,“他说,他要当皇帝,要开创一个盛世。他说现在的朝廷腐败,张居正专权,皇上昏庸,只有他能拯救大明。”
野心不小。
“他打算怎么登基?”
“先控制京城,再逼皇上退位。”郑承宪道,“如果皇上不退,就让他‘暴病身亡’。”
果然狠毒。
沈墨轩记录下所有供词,然后道:“郑伯爷,跟本官走吧。”
郑承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沈大人,老夫最后求你一件事。”
“说。”
“让老夫……体面地死。”
沈墨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他拿出一粒药丸,是锦衣卫常用的毒药,服下后无痛苦,很快死亡。
郑承宪接过药丸,笑了笑,仰头吞下。然后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头一歪,断了气。
沈墨轩看着他,心中感慨。权力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郑承宪选择这条路,就得承担这个后果。
“把他抬回去,好好安葬。”沈墨轩对林峰道。
“是。”
沈墨轩走出城隍庙,看着外面的天空。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潞王的阴谋,基本清楚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抓潞王?他在封地,有兵有将,硬抓不容易。
而且,沈墨轩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三爷”真的是潞王吗?
他需要更多证据。
正想着,一个锦衣卫匆匆跑来:“大人,宫里出事了!”
“什么事?”
“太子中毒了!”
沈墨轩脸色大变,翻身上马,疾驰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