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闭上眼睛,像是在承受某种看不见的惩罚。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睁开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讲述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他们连接到命令,前往边境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护送一批重要物资穿越雪山。
任务极其危险,沿途不仅有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潜伏的敌人。
连长王建国在出发前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神情严肃地说:“这是秘密任务,谁都不能说,就算牺牲,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队伍在雪山上跋涉了三天三夜,粮食早已吃完,只能靠雪水充饥。
空气稀薄,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有人的脚被冻坏了,有人的耳朵被冻得发紫,但没有人停下。
第四天凌晨,天还没亮,他们遭到了伏击。
枪声在山谷中回荡,子弹像呼啸的风一样从耳边掠过。
赵大勇当时是班里的机枪手,为了掩护队伍撤退,他主动留下来断后。
老周清楚地记得,那一刻赵大勇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笑:
“班长,你们先走!”
那是老周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是我对不起他。”老周的声音嘶哑,“如果我不让他断后……”
“不。”老太太打断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大勇是为国家死的,不怪你。”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令人心酸的坚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老周点了点头,像是卸下了肩上的一块石头,又像是背上了更沉重的东西。
离开赵家时,老太太送我们到村口。
风很冷,吹得枯草沙沙作响。
她紧紧握住老周的手:“周班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大勇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老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回去的路。
路上,老周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忽然意识到,这趟旅程对他来说,不只是为了告诉别人真相,更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又转车去了孙文斌的老家。
村子不大,土路坑坑洼洼,车开不进去,我们只能走。
到他家门口,院门虚掩着。
院子里堆着玉米杆,几只鸡在啄食。
屋里传来咳嗽声。
我敲门:“有人在家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出来,头发有些乱,眼睛红肿。
她看我们:“找谁?”
老周上前一步:“我是孙文斌的老班长,周成山。”
女人愣了一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来吧。”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台旧电视机。
女人倒了两杯水,又去喊:“妈,有人来看你。”
里屋走出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拐杖。
她眯眼看我们:“你们是……?”
老周说:“我是文斌的老班长。”
老太太的手一抖,拐杖差点掉了:“文斌……你们是一起的?”
老周点头:“我来,是想把那年的事,告诉你们。”
老太太坐下来,嘴唇动了动:“这么多年了,我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周看着她:“那年冬天,我们去边境,送一批物资过雪山。路上遇到伏击,文斌为了掩护文书,被流弹打中。”
老太太没说话,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腿上。
女人拿过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递给她:“妈。”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问:“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老周摇头:“没什么痛苦,很快……”
女人问:“他在部队,表现怎么样?”
老周说:“好。字写得好,做事细心。他是文书,写总结、整理档案,从没出过差错。”
老太太笑了一下,笑容很淡:“他从小就爱写字,放学回来,就在桌上写。”
女人看着老周:“为什么现在才来?”
老周沉默了一下:“任务是秘密的,连长命令我们不许说。我一直记着,可没机会来。”
女人叹了口气:“说不说,他都回不来了。”
老周站起来:“对不起。”
老太太摆手:“不怪你。你来了,就好。”
我们走的时候,老太太把我们送到门口:“周班长,你要多来看看我,看到你就能想起文斌……”
老周点头:“好。”
下一站,刘志强的家。
他家在镇子边上,一栋两层小楼,门口停着一辆电动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来,问:“找谁?”
老周说:“找刘志强的家人。”
男人愣了一下:“我是他儿子,刘建国。”
屋里还有个女人,四十来岁,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刘建国让我们坐下,倒了水:“你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