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说:“我是你父亲的老班长,周成山。”
刘建国看了看他,眼神有点复杂:“我妈在屋里,我去叫她。”
里屋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她的眼睛在看到老周时,明显亮了一下:
“你是……周班长?”
老周站起来:“嫂子。”
女人点头:“坐吧。”
沉默了一会儿,女人问:“你是来……说他的事?”
老周说:“是。”
他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
刘志强带着他们突围,子弹打光了,就用枪托拼,最后被敌人捅了一刀。
女人听到这里,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刘建国低着头,男人在旁边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刘建国问:“他是英雄吗?”
老周说:“是。”
男人又抬头询问:“我爸是英雄?”
老周点头:“是。”
女人擦干眼泪:“我一直跟他们说,你爸是英雄。”
刘建国说:“可我们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周说:“我来晚了。”
女人摆手:“不晚。你来了,我们就知道了。”
临走时,女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几张照片,还有一个旧军帽。
她递给老周:“这是他的帽子,你看看。”
老周接过,手指在帽檐上摸了摸,没说话。
女人说:“你要是愿意,就留着。”
老周摇头:“我不能留,这是你们的念想。”
女人说:“…………好”
老周点头:“嗯。”
我们离开时,刘建国送我们到门口:“周班长,谢谢你来。”
老周说:“应该的。”
一路上,老周没说话。
我看他的手,一直攥着那份名单。
到了晚上,我们住在一家小旅馆。
房间很小,两张床,一张桌子。
老周坐在床边,把名单摊在腿上,一个一个念名字。
我问:“明天去哪儿?”
老周说:“去王爱民家。”
我问:“内蒙古?”
老周点头:“是。”
我问:“你准备好了吗?”
老周说:“不知道。”
他把名单折好,放进口袋:“但我必须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了。
坐了一天的火车,又换汽车,最后到了一个小镇。
镇上有去牧区的班车,一天只有一班。
我们坐在候车室里,老周突然说:“他才十七。”
我没说话。
他又说:“比你还小啊……”
我看着他,没出声。
班车来了,我们上车。
车上人不多,大多是牧民,穿着厚厚的棉袄。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很蓝,风很大。
到了牧区,我们下车,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一个牧民骑马过来,问我们找谁。
老周说找王爱民的家。
牧民指着远处的蒙古包:“那边。”
我们走过去,蒙古包前有个女人在喂羊。
她抬起头,看我们:“找谁?”
老周说:“找王爱民的家人。”
女人放下手里的草,走过来:“我是他姐姐,王秀莲。”
老周看着她:“我是他的老班长,周成山。”
王秀莲点头:“进来吧。”
蒙古包里很暖和,中间有个火炉,锅里煮着奶茶。
王秀莲倒了两碗,递给我们:“喝吧,暖暖身子。”
老周接过,喝了一口,放下碗:“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弟弟……怎么死的。”
王秀莲点头:“说吧。”
老周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
连长中了枪,王爱民扑上去挡了第二颗子弹。
他倒下的时候,还睁着眼。
王秀莲听着,手在膝盖上攥紧,指节发白。
她没哭,只是眼睛越来越红。
过了一会儿,她说:“他从小就倔,说要当兵,我妈拦不住。”
老周说:“他是个好兵。”
王秀莲点头:“我知道。”
她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有几张照片,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她把红布打开,是一枚烈士勋章。
“这是他的。”她说,“你看看。”
老周接过,手在勋章上摸了摸,没说话。
王秀莲说:“你要是愿意,就拿着,这些年我想起他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已经………”
老周摇头:“我不能拿,这是你们的念想。”
王秀莲说:“好,以后想起来他了,就来看看吧。”
老周点头:“好。”
我们在蒙古包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风更大了。
王秀莲送我们到门口:“周班长,谢谢你来。”
老周说:“应该的。”
我们走了很远,回头看,她还站在门口。
路上,老周突然说:“我欠他们一个真相。”
我问:“现在说了,你心里好受点吗?”
老周说:“不知道。”
他停了一下:“也许好受点。”
我们继续走,风把雪片吹得漫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