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厚重而无声。丁凡推开的窗户还未关上,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他指尖冰凉。
赵婷发来的那张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删除了。温哥华的日落,隔着半个地球,却像一簇火苗,点燃了他心中那片沉寂的冰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八个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警示,从赵婷那里传来,却是一种确认,一种来自同类的无声的默契。
他关上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昨夜,他将自己定义为王建国棋盘上的“车”。但一夜的冷静思考后,他推翻了这个判断。王建国给他的,是那张囊括了整个江海省权力网络的U盘,是“先斩后奏”的特权,是“环保交叉检查”这把递到手边的刀。
这不是在用一枚棋子。
这是在武装另一个棋手。
王建国在赌,赌他丁凡有能力、有胆魄,更有与他一致的目标。他们现在是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的两个人,面前是同一堆筹码,要赢的,是同一个对手。
丁凡坐回椅子上,身体深深地陷了进去。他知道,在去南陵掀林德义的桌子之前,他必须做一件事。他必须看清楚,他们最终的对手,那头盘踞在省委权力中心的巨兽,到底有多么庞大,多么狰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付林德义,是战术。而了解陈国华,是战略。
他不能等到剥完一层层洋葱皮,才发现最里面的核心是剧毒的。他必须现在就知道。
“系统。”丁凡在心中默念,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要对省委副书记,陈国华,进行一次全面的罪证回溯。”
【警告:目标为省部级高级干部,其罪行网络极其复杂,全面回溯将消耗巨额正义值。预计消耗:8,000,000点。是否确认执行?】
丁凡看着自己那超过一千万的正义值余额,眼皮都没眨一下。扳倒李卫东积累的巨额财富,就是为了这一刻。
“确认。”
【指令确认。消耗正义值8,000,000点。】
【目标:陈国华。罪证回溯启动……】
【正在生成全景式犯罪网络图谱……正在解析核心犯罪链条……】
冰冷的机械音落下的瞬间,丁凡眼前的世界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切换成影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如石油的黑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观看,而是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沉入一个由权力、金钱和罪恶构成的深渊。
这感觉,比回溯周文海和林远山时要强烈百倍。
终于,黑暗的中心亮起一个点,然后猛地炸开,化作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蛛网的中心,是陈国华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而从他身上,延伸出成百上千条颜色各异的丝线,连接着整个江海省的每一个角落。
画面亮起。
第一幕,不是贪腐,而是一场车祸。九十年代初,一个雪夜,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上了一辆桑塔纳。时任某县县委副书记的陈国华,最大的竞争对手,死于这场“意外”。系统用红色的高光,标记出了卡车司机收款的银行账户,资金的源头,指向陈国华的一个远房表亲。
画面飞速流转。
二十年前,省内一条重要高速公路的招标会。陈国华时任省交通厅副厅长。他没有收钱,只是在招标会前夜,约了最有实力的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板一起喝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悠悠地讲了一个故事,关于某个不识时务的商人,最后身败名裂,全家远走他乡。第二天,那几家最有实力的公司,集体出现“技术失误”,一家名不见经传,但背后由陈国华内弟控股的公司,以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低价,成功中标。
这条高速公路,后来因为严重的质量问题,在十年内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翻修,耗费的财政资金,是初始建造成本的五倍。而陈国华的内弟,则凭借这个项目,完成了原始积累,如今已是省内地产界的巨头。
丁凡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他发现,陈国华的腐败模式,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周文海像一头饿狼,贪婪地吞噬着能看到的一切肥肉,吃相难看,但目标明确。
李卫东像一只硕鼠,在国企的粮仓里打洞,用复杂的金融工具掏空一切,手法隐蔽。
而陈国华,他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他从不亲自捕食,他只是坐在网的中央,感受着每一根蛛丝的震动。他织网,然后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再由网上的其他小蜘蛛去分食,他只取最精华的那一部分。他构建的,是一个生态,一个围绕着他权力的、自给自足的腐败生态系统。
【系统分析:与目标林远山对比。】
【林远山犯罪模式:家族式垄断,权力直接变现,涉案金额37.4亿。】
【陈国华犯罪模式:生态圈式腐败,权力间接寻租,构建官商利益共同体。其个人及家族直接获利约78.9亿。但其权力生态圈所造成的国有资产流失、恶性竞争、司法不公等间接经济损失,初步估算,超过五百亿。】
丁凡的拳头,在桌下无声地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