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军旗一挥,无数血煞军魂如潮水般扑向水府宫殿。
这些军魂与寻常怨魂不同,它们身着百年前的战甲,手持残破兵刃,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战意与怨毒。它们是被赵镇北以秘法炼化的亲兵魂魄,三百年间受血煞滋养,早已成为介于鬼物与法宝之间的诡异存在。
“结阵防御!”陈九阴厉喝,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玄冥令牌上,“水元护盾,起!”
令牌蓝光大放,化作一道水幕屏障将众人护在其中。血煞军魂撞击在水幕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水幕剧烈波动,表面迅速出现裂痕——玄冥令牌虽然能统御万水,但对这些以血煞为根基的军魂克制有限。
苏姑娘双手按在河伯背心,眉心水滴印记光芒流转。她能感觉到,河伯体内的怨念正在迅速净化,但距离完全净化还差最后一步。而这一步,需要时间。
“柳兄,拖住星煞!”陈九阴急道。
柳明轩点头,混沌印记紫金光华大放。他双手结印,印记中飞出无数紫金色的锁链,缠向空中的星煞将军。锁链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散发出恐怖的吞噬之力。
“混沌印记?”星煞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并不慌乱。他手中血色军旗一转,旗面上浮现出一幅诡异的图案——正是百年前屠城时的景象。图案中,数万百姓被屠杀,鲜血染红江水,怨气冲天。
“血煞破神,屠城再现!”
军旗中涌出的不再是军魂,而是浓稠如实质的血色煞气。煞气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幅覆盖整个宫殿的屠城幻象。幻象中,刀光剑影,哭喊震天,无数冤魂的怨念如实质般压向众人。
柳明轩的混沌锁链触及血色煞气,竟被迅速侵蚀、消融。混沌印记虽能吞噬万法,但这血色煞气中蕴含的怨念太过庞大,一时间竟难以消化。
“不好!”柳明轩闷哼一声,眉心混沌印记剧烈闪烁,竟有反噬的迹象。
星煞狞笑:“混沌印记虽强,但你的修为太浅。今日,就让你们全都葬身于此!”
他话音刚落,五行术士、血傀道人等高手也纷纷出手。
金行术士双锤相击,金色音波如利刃般切割水幕;木行术士木杖点地,无数藤蔓从地底钻出,缠向众人双脚;水行术士玉碗倾覆,毒水如瀑布般倾泻;火行术士双拳火焰暴涨,化作火蛇扑来;土行术士铁拐顿地,地面裂开,土石翻涌。
血傀道人则祭出七七四十九个血色纸人,纸人迎风便长,化作真人大小,个个面目狰狞,手持血刃,从四面八方围攻。
青云子率领的白云观弟子虽在外围奋力抵抗,但星煞的军队人数太多,又有血煞破神阵压制,渐渐不支。不断有弟子倒下,鲜血染红江水。
水府内,情势危急。
陈九阴眼看水幕即将破碎,心知不能再等。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苏姑娘,继续净化,不要停!”他喝道,同时将玄冥令牌高高抛起,“以我之魂,祭玄冥令,水神敕令,万水归源!”
这一次,他不是催动令牌,而是将自身魂魄与令牌强行融合!这是玄溟大神在记忆中留下的禁术,以燃烧魂魄为代价,短时间内获得操控万水的至高权柄。
令牌融入陈九阴眉心的刹那,他周身爆发出耀眼的湛蓝光芒。那光芒纯粹、浩瀚、神圣,如同真正的上古水神降临。光芒所过之处,血色煞气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五行术士的攻击被轻易化解;血傀道人的纸人更是直接自燃,化作灰烬。
但陈九阴的七窍也开始渗血,他的魂魄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每多坚持一息,他的寿元就减少一年,魂魄根基就受损一分。
“陈先生!”苏姑娘眼中含泪,却不敢停手。她只能将净水玄阴体催动到极致,加快净化速度。
河伯的身体剧烈颤抖,周身的怨念锁链一条条崩断。他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左眼与右眼的差异越来越小。眉心那道惨青印记,已经大半化作纯净的蓝色。
“快了...就快了...”河伯喃喃道,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期待。
星煞见陈九阴施展禁术,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陈九阴竟如此决绝,不惜魂飞魄散也要护住河伯。
“既然你找死,本将军成全你!”星煞眼中闪过狠厉,双手握住血色军旗,猛地插入自己心口!
“以我之血,祭先祖魂,镇北军旗,唤英灵!”
军旗插入心口的瞬间,星煞的脸色瞬间惨白,但军旗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光。血光中,一个身披重甲、面容与星煞有七分相似的老者虚影浮现,正是赵镇北的残魂!
赵镇北虚影一出现,整个水府的温度骤降。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带着屠城者的血腥与疯狂。虚影睁开眼,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血焰。
“三百年了...本将军终于...又回来了。”赵镇北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看向河伯,血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沧澜小儿,当年你侥幸逃过一劫,今日...本将军要连你的神位一起夺走!”
赵镇北虚影伸手一抓,血色军旗飞入他手中。军旗迎风便长,化作一杆三丈长的血色战旗。战旗一挥,无数血煞军魂再次涌现,但这一次,它们的实力暴涨数倍,眼中血焰燃烧,竟有了几分生前神智。
“血煞战阵,屠神灭佛!”
赵镇北一声令下,血煞军魂结成一个诡异的战阵,将陈九阴等人团团围住。战阵运转,血煞之气凝成实质,化作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攻来。
陈九阴以玄冥令牌强行撑起的水幕,在血煞战阵的冲击下迅速黯淡。他的魂魄燃烧速度加快,脸色已如金纸,摇摇欲坠。
就在这危急关头,河伯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明。清澈如泉,悲悯如海,再无半点疯狂与怨毒。他眉心的印记也彻底化作纯净的蓝色,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
“赵镇北...”河伯缓缓站起,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三百年的恩怨,该了结了。”
他抬手一招,完整的水神印飞入他手中。玉印在他掌心旋转,阳面与阴面交替闪烁,散发出浩瀚的水神威压。
“沧澜江的儿女们,醒来吧。”河伯轻声呼唤。
随着他的呼唤,江底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回应。无数水族从江底涌出——鱼妖、龟精、虾兵、蟹将、蚌女、蛟龙...它们中有的早已开启灵智,有的才刚刚觉醒,但此刻,它们都向着水府方向朝拜。
“拜见沧澜水神!”万千水族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这些水族,都是三百年来在沧澜江中诞生的生灵。它们受河伯庇护,也受河伯怨念影响。如今河伯恢复神智,它们也终于摆脱了怨念的侵蚀,恢复了本真。
河伯看向赵镇北的虚影,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赵镇北,你为一己私欲,屠戮数万百姓,污染江水,害我沉沦三百年。今日,我便以沧澜江水神之名,判你——永镇江底,魂飞魄散!”
他双手托起水神印,口中念诵古老的神文。随着神文响起,整条沧澜江都开始沸腾。江水倒卷,化作一条条水龙,扑向赵镇北虚影和星煞将军。
赵镇北虚影厉喝:“区区江水,也想伤我?血煞军魂,杀!”
血煞军魂结阵迎击,与万千水龙厮杀在一起。一时间,水府内水浪滔天,血光四溅,如同神魔战场。
但河伯毕竟刚刚恢复,神力未复。而赵镇北的血煞军魂有血色军旗加持,又占据数量优势,渐渐占据上风。
陈九阴见状,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河伯道:“前辈...以水神印...引动江底龙脉...我以玄冥令牌...助你...”
河伯点头,将水神印高高举起。玉印光芒大放,与江底深处某处产生共鸣。那里,正是沧澜江的龙脉节点。
陈九阴则用尽最后力气,将燃烧魂魄换来的力量全部注入玄冥令牌。令牌化作一道蓝光,没入水神印中。
两件神器合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能!
“沧澜龙脉,听我号令——起!”
河伯一声暴喝,整条沧澜江的江水突然静止。紧接着,江底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一条长达百丈的水龙从江底冲天而起!
那不是真龙,而是沧澜江的龙脉之气所化。水龙通体湛蓝,鳞爪分明,眼中蕴含着整条大江的意志。
水龙仰天长啸,随即俯冲而下,直扑赵镇北虚影!
赵镇北脸色剧变,急忙挥动血色军旗抵挡。但龙脉水龙岂是血煞能挡?水龙所过之处,血煞军魂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赵镇北虚影也被水龙一口吞入腹中!
“不——先祖!”星煞将军发出不甘的嘶吼。
水龙在吞掉赵镇北虚影后,并未停歇,而是调转方向,扑向星煞本人。星煞想要逃,但被龙脉气息锁定,动弹不得。
眼看就要被水龙吞没,星煞眼中闪过疯狂,猛地将血色军旗插入自己丹田:“血煞解体,同归于尽!”
他竟是要自爆!
但就在这时,一道紫金光柱从天而降,正中星煞丹田。柳明轩不知何时挣脱了血煞束缚,混沌印记全力催动,竟在星煞自爆前强行吞噬了他丹田中的血煞之力!
星煞惨叫一声,修为尽废,瘫倒在地。而那杆血色军旗,也被混沌印记吞噬,化作精纯的能量反哺柳明轩。
危机,终于解除。
水龙在空中盘旋一周,缓缓消散,重归江底。河伯收起水神印,脸色苍白——强行引动龙脉,对他的消耗也极大。
陈九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苏姑娘急忙将他抱住,只见他七窍流血,气息微弱,魂魄之火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陈先生...陈先生你坚持住!”苏姑娘泪如雨下,将净水玄阴体的本源力量源源不断注入陈九阴体内,试图稳住他的魂魄。
河伯走过来,伸手按在陈九阴额头。一股柔和而浩瀚的水神之力注入,暂时护住了陈九阴即将溃散的魂魄。
“他燃烧魂魄太甚,根基已损。”河伯叹息,“我能护他一时,但若要彻底恢复,需要天地奇珍‘养魂木’。此木只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才有,且千年一现,可遇不可求。”
柳明轩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截紫色木心:“前辈,可是此物?”
那木心约三寸长,通体紫莹,散发着温润的魂力波动。正是他在玄冥遗迹试炼时,从银澜长老处得来的奖励——千年养魂木心!
河伯眼中一亮:“正是!有此物,陈小友的魂魄可保不散。但要完全恢复,还需静养三年,期间不可动用魂力,否则前功尽弃。”
苏姑娘接过养魂木心,小心翼翼按在陈九阴眉心。木心化作一道紫光,融入陈九阴魂魄,将那即将熄灭的魂火重新点燃。
陈九阴的呼吸渐渐平稳,虽未苏醒,但已无性命之忧。
这时,青云子等人也解决了外围的敌人,进入水府。看到陈九阴无事,众人都松了口气。
河伯看向众人,郑重行礼:“沧澜多谢诸位相助。若非你们,我恐将永堕沉沦,沧澜江也将永无宁日。”
青云子还礼:“前辈客气。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本就是我辈本分。”
河伯点头,又看向苏姑娘,神色复杂:“苏姑娘...不,苏仙子。你是苏镇北的后人,按理说我该恨你。但...冤冤相报何时了。百年前的恩怨,就让它随江水东流吧。”
苏姑娘含泪道:“先祖罪孽,晚辈愿代偿还。从今往后,苏氏一族将世代守护沧澜江,以赎罪孽。”
河伯欣慰一笑:“善。”
他转头看向水府外,天色已近子时。夜空中,一轮血月缓缓升起,将整条沧澜江染成诡异的红色。
“中元血月...百年轮回。”河伯喃喃道,“该让那些冤魂,真正安息了。”
他再次举起水神印,口中念诵超度经文。随着经文响起,江面上浮现出无数光点——那是三百年来所有溺死者的魂魄。它们在血月光辉下,对着河伯躬身行礼,随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夜空中。
每一个魂魄消散,江水的怨念就减轻一分。当最后一个魂魄安息时,整条沧澜江突然变得清澈无比,水波粼粼,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的纯净模样。
河伯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从一个青年模样,逐渐化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是他真实的年龄,三百年的岁月沉淀。
“我的使命完成了。”河伯苍老的声音中带着解脱,“从今往后,沧澜江将迎来新的水神。”
他看向苏姑娘:“苏仙子,你身具净水玄阴体,又与江水有缘,可愿接任沧澜江水神之位?”
苏姑娘一愣,随即摇头:“晚辈修为尚浅,恐难当此大任。”
河伯笑道:“水神之位,不在修为高低,而在心性纯良。你能净化怨念而不被侵蚀,已证明你有资格。况且...”
他看向昏迷的陈九阴:“陈小友继承玄冥传承,将来必成一方大神。你与他相辅相成,共同守护这北方水域,再合适不过。”
苏姑娘脸一红,看向陈九阴,最终点了点头:“晚辈...愿担此任。”
河伯满意点头,将水神印递给苏姑娘:“此印便交予你了。记住,水神之责,在于泽被苍生,而非掌控权力。望你谨守本心,莫步我后尘。”
苏姑娘郑重接过水神印,感到印中传来浩瀚的水神权柄。她眉心水滴印记与玉印产生共鸣,周身散发出神圣的水神气息。
河伯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蓝光,逐渐消散。
“前辈!”众人惊呼。
河伯苍老的面容上露出解脱的笑容:“三百年了...我终于可以...真正休息了。沧澜江...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江水之中。从此,世间再无河伯,只有一位曾为苍生承受三百年痛苦的善良水神。
水府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沉浸在河伯消散的震撼中。这位曾迷失、曾疯狂、最终找回本心的水神,用他的选择,为这场持续三百年的恩怨画上了句号。
不知过了多久,青云子打破沉默:“此地不宜久留。星煞虽废,但他的军队还在外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众人点头,带着昏迷的陈九阴和修为尽废的星煞,迅速撤离水府。
当他们回到江岸时,发现江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星煞的军队见主将落败,纷纷溃逃。那些潜伏的势力见大势已去,也各自散去。
只有白云观弟子和部分正道修士还在坚守。
清玄见青云子等人平安归来,大喜过望:“观主,你们没事太好了!”
青云子点头:“收拾战场,救治伤员,我们即刻返回白云观。”
“这个叛徒怎么处理?”柳明轩指着瘫软在地的星煞。
青云子看着这个曾叱咤风云、如今却修为尽废的将军,长叹一声:“将他交予官府吧。他的罪行,自有国法制裁。”
星煞闻言,眼中闪过绝望,但已无力反抗。
众人开始收拾残局。此战,白云观弟子死伤近半,正道修士也损失不小。但沧澜江恢复了平静,河伯得以解脱,水神印有了新的主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姑娘抱着昏迷的陈九阴,看着怀中这张苍白却坚毅的脸,心中涌起复杂情绪。她轻声道:“陈先生,你一定要醒过来...沧澜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血月渐隐,东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沧澜江的故事,也将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