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龙砚已将天枢带回的柳家旧案真卷宗、沈清辞藏着的玄字令牌与烧焦密信,整齐摆放在厅堂案几上,却唯独缺了李主事与鎏金阁勾结的关键密函。
他肩头的寒川玄铁剑还沾着昨夜的尘土与暗红血迹,指尖抚过剑鞘时,只剩刺骨的寒意与满心的崩溃自责。
他清晰记得的,只有被沈清辞用银针扎醒后的画面:自己握着染血的长剑,沈清辞捂着肩头浑身是血倒在面前,天枢浑身是伤地嘶吼,桃丫哭成了泪人。
至于被操控时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的宅院、怎么伤的沈清辞,他一无所知——模糊的意识里,只有骨笛诡异的声响和蛊毒啃噬经脉的剧痛,再之后便是一片空白,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段记忆。
陈老医昨夜看出他与张宇森均中了老版牵机引,开了解药叮嘱连夜熬制。
龙砚守着沈清辞醒来,见她气息平稳后,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自责整理证据,又让桃丫守着煎药喂给被控制的张宇森。
此刻听闻北侧院落有动静,想来是解药终于将张宇森唤醒了。
推开门,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沿,张宇森正扶着墙缓缓起身,脸色虽依旧苍白如纸,眼底却已褪去昨日的空洞麻木,多了几分清明。
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夜行衣,领口沾着尘土与少许干涸的血迹,唇角仍残留着淡淡的血痕,见龙砚进来,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刚清醒的沙哑与疲惫:“龙砚公子……”
“你醒了?”龙砚快步上前扶住他,语气里难掩欣喜,却也带着同病相怜的沉重——他们都被那支骨笛操控过,都尝过意识被吞噬、醒来后只剩茫然与愧疚的绝望,“解药起效了就好,体内的蛊虫还疼吗?我只记得昨夜被骨笛催得浑身剧痛,之后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清辞已经倒在我面前,我的剑上全是她的血。”
张宇森闻言,疲惫地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我也是……只模糊记得骨笛声,还有浑身被虫啃咬的疼,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前的衣襟,指尖触到一个硬实的褶皱,心头一动,缓缓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折叠得极为整齐的泛黄纸笺,边角被汗水浸得微潮,纸面还沾着少许淡淡的血印,正是他昨夜从李主事府拼死带出的密函。
“这是……”龙砚接过密函,指尖触到纸笺上残留的体温,心中一沉,随即结合自己仅存的碎片记忆、醒来后的景象,以及苏清与水毒翁送回二人的线索,缓缓梳理出严丝合缝的推断:“昨夜我和苏烈大哥追着你的痕迹去了废弃粮栈,肯定中了李主事的圈套——那神秘人握着骨笛,先操控了你,又用笛声催发了我体内残留的蛊毒,把我也变成了傀儡。”
他声音低沉,眼底满是对昨夜的复盘与茫然:“我被操控后,应该是失去了自主意识,被那黑影逼着回了宅院……不然我不可能伤到清辞。而我离开后,粮栈里就只剩苏烈大哥独自缠斗,还要应付被操控的你,他双拳难敌四手,定然撑不住。但最后是苏清姑娘与水毒翁前辈,把你和昏迷的苏烈大哥送回了宅院——这就说明,在我被清辞用银针唤醒、苏烈大哥力竭昏迷的间隙,他们二人恰好赶到了粮栈。”
龙砚顿了顿,目光落在密函上,语气愈发笃定,每一句都与你提供的原文细节严丝合缝:“那神秘人武功狠戾,又精通牵机引操控,苏烈大哥孤身一人,既要对付他,又要顾忌被操控的你,根本没有胜算。水毒翁前辈精通毒术,能牵制神秘人的骨笛蛊音;苏清姑娘剑法凌厉,可正面阻拦他的攻势,二人联手,定然是击退了那吹骨笛的神秘人。”
“也正因如此,你怀中的密函才得以保全。”龙砚看向张宇森,语气带着几分庆幸,“你被操控时,潜意识里死死护着密函,双手一直攥着衣襟不肯松开;而神秘人被击退得仓促,根本来不及搜你的身夺函。苏清与水毒翁前辈救你们时,也定然留意到了你怀中的东西,特意护着带回了宅院。不然以那黑影的狠戾,绝不会留下这封能指证李主事的关键证据,更不会让你和苏烈大哥活着回来。”
张宇森盯着密函看了许久,混沌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清晰的后怕,断断续续地拼凑着碎片般的过往:“我想起来了……我潜入李主事府找到密函,刚揣进怀里就被李主事和那黑影拦下,他一吹骨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幸好……幸好密函还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节上还留着用力攥紧的痕迹,声音里满是庆幸,“多亏了苏清姑娘和水毒翁前辈,不然我和这封密函,恐怕都要落入鎏金阁手里了。”
龙砚轻轻颔首,愈发确信自己的推断无误——他虽不记得被操控时的事,却能通过“自己被骨笛操控”“苏烈独自缠斗”“苏清与水毒翁送回二人”这三个关键线索,精准还原昨夜的真相。
他展开密函,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详细记载了李主事传递朝中机密、包庇鎏金阁暗卫、甚至参与当年构陷柳家的全部罪证,与天枢带回的卷宗、自己手中的令牌密信恰好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龙砚握着密函的手微微收紧,语气凝重又坚定:“太好了!有了这封密函,面圣时便证据确凿,既能为柳家翻案,也能揪出朝中的鎏金阁内应!”
张宇森轻轻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声音里带着刚清醒的虚弱:“幸好它没被抢走……不然我们这么久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龙砚将密函与案几上的其他证据归拢在一起,仔细收进紫檀木盒:“你刚醒,身子还弱,先好好静养,按时喝桃丫煎的解药,别多想其他事,这里的事交给我。”
话音刚落,院门口便传来一阵轻快又带着焦急的声音,桃丫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解药,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小脸上满是关切:“张大哥!恁可算醒了!俺煎好了解药,快趁热喝喽!”她目光扫过龙砚手中的木盒,又歪着脑袋皱起眉,语气里满是担忧,“龙大哥,恁这是要干啥去呀?苏大哥还晕着哩,天枢姐守在床边哭了好几回,俺刚才还看见她攥着苏大哥的手直发抖……还有俺昨儿个把恁的粗瓷碗摔碎了,等恁好利索了,俺就赔恁个新的!”
张宇森闻言,眼底泛起一丝暖意,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一只碗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龙砚看着桃丫一脸认真的模样,语气放缓了些:“我要带着证据去皇宫面圣,揭穿鎏金阁的阴谋,为柳家平反。你把解药给宇森端过去,让他好好休养,再帮着照看天枢姐和苏烈大哥,守好宅院,别让陌生人靠近,等我回来。”
“中!恁放心去吧!”桃丫用力点头,把解药递到张宇森手里,又拍着胸脯保证,“俺一定看好家,按时给张大哥喂药,还会劝天枢姐歇会儿!恁路上可千万小心,别让那吹笛子的坏人抢了证据!”
张宇森接过解药,对着桃丫轻轻颔首:“辛苦你了,桃丫姑娘。”
龙砚又叮嘱了几句“看好沈清辞姑娘、留意院落动静”,便提着紫檀木盒转身走出院落。此时天枢正扶着苏烈的房门框静静伫立,肩头的伤口已重新包扎好,脸色依旧苍白,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见龙砚出来,她轻声问道:“都妥当了?”
“嗯,证据齐了。”龙砚举起手中的木盒,语气沉稳,眼底带着清晰的复盘与愧疚,“昨夜我和苏烈在粮栈中了圈套——那神秘人用骨笛操控了我和张宇森,我被操控着回宅院伤了清辞,直到清辞用银针扎醒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烈大哥独自缠斗到昏迷,定然是苏清姑娘与水毒翁前辈及时赶到,击退了那神秘人,才救下了苏烈大哥和宇森,也保住了这封密函。你们守好宅院,等我回来。”
沈清辞也扶着廊柱站在一旁,肩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望着龙砚的目光里满是信任与心疼,轻声道:“万事小心。”
“放心。”龙砚将所有牵挂与自责藏进眼底——他或许永远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伤的她,却绝不会让所有人的坚守与牺牲白费。
翻身上马,缰绳一扬,马蹄声清脆地踏过清晨的石板路,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院内,桃丫扶着张宇森慢慢坐下,看着他喝完解药,又絮絮叨叨地说:“张大哥,恁快躺好歇着,俺去给天枢姐端碗热水,再看看苏大哥醒没醒……对了,俺刚才还把炖肉热了热,等恁好点了,俺给恁端过来吃!”
张宇森轻轻点头,望着桃丫蹦蹦跳跳的背影,心中渐渐安定;天枢回到苏烈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眼底的担忧里多了几分笃定。
那封被无意识护在怀中的密函,那场粮栈里及时赶到的救援,还有龙砚带着愧疚与坚定的前行,定能让沉冤得以昭雪。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温柔地笼罩着宅院,连风里都带着几分暖意,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正义归来的消息,也守护着这满院的坚守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