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混沌“共舞”邀请的紧急评估会议,在高度保密和紧张的气氛中召开。与会者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
反对派言辞激烈:“这根本是自杀邀请!‘躁动之渊’的规则风暴,连遗民记载中都警告要绝对远离!混沌的庇护?它自己的存在都诡谲难测,如何相信它能在那样的环境中保护我们?这绝对是一个陷阱,目的是将我们最精锐的研究力量和意识节点一网打尽,或者彻底污染同化!”
谨慎探索派则相对冷静:“风险毋庸置疑。但机会同样巨大。直接观测规则风暴的核心动态,可能让我们对差异海、对规则冲突与创生的理解产生质的飞跃,远超‘浅滩’倒影和远程监测。这对‘基石’计划至关重要。关键在于,我们能否将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逻辑核心给出了基于现有数据的模拟推演:如果完全接受混沌的方案,在“风暴之眼”建立临时观测站,观测成功率(指安全返回并获得有效数据)低于15%,观测站失联或人员规则污染概率超过70%,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如被风暴卷入、触发更大范围规则灾难、被混沌完全控制)概率约为15%。
“成功率太低,风险太高。”林宸摇头,“但我们也不能简单地一拒了之。混沌可能将此视为怯懦或断绝接触的信号,可能导致它采取其他不可预知的行动,比如在别处制造更大的‘镜鉴’事件,或者加深与其他势力(如干涉派)的纠缠来施压。”
“那我们该怎么办?”柯莉娅问道。
林宸调出了星图和混沌邀请函的细节:“混沌的邀请,是基于它的规则和它的主场优势。我们要提出一个反提议,将部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建立在我们的规则和我们的优势上。”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我们同意进行这次‘观测’,但地点和方式,由我们部分决定。我们不进入‘躁动之渊’,甚至不靠近差异海核心区域。我们选择一处位于我们疆域边缘、但规则结构相对稳固,且近期因‘应力骨架’网络活动而规则扰动有所增加的‘次级节点’区域。”
“我们可以提议,在下次规则扰动高峰期(这由我们监测预测,相对可控),由我们搭建一个强化版的‘共鸣观测站’。这个观测站将以‘星火网络’深度共鸣和涅盘之星力量为核心,构建一个临时的、高度稳定的‘规则谐振腔’。然后,我们邀请混沌,将其承诺的‘风暴之眼’庇护协议和部分观测技术,远程投射或授权应用到我们的‘谐振腔’观测站中。”
“这样一来,观测地点在我们的相对可控区域,主体防护由我们自己的技术负责,混沌只提供部分‘增效’技术和外部规则数据支持。我们观测的,虽然不是‘躁动之渊’的核心风暴,但可以借助混沌的技术,更清晰、更深入地观测我们本地‘次级节点’在规则扰动下的动态,以及……验证混沌提供的技术本身。这既是对邀请的回应,也是一次对我们自身防御能力和混沌技术真伪的‘压力测试’。”
这个反提议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没有完全拒绝,保持了接触渠道;它将高风险环境置换为相对可控环境;它将自身置于主导和测试者地位,而非被动的体验者;同时,观测目标依然有价值——深化对本地规则扰动和“应力骨架”节点的理解。
“混沌会接受吗?”有人怀疑,“它恐怕更想让我们去它的地盘。”
“未必。”逻辑核心分析,“混沌的行为模式显示,它对‘观察’和‘实验’本身有强烈兴趣。我们的反提议,提供了一个在相对安全环境下,观察我们如何应用它的技术、如何应对规则扰动、以及它自身技术效果的机会。这对它而言,可能也是一个有价值的‘实验变体’。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提出足够有吸引力的观测目标和数据分享方案。”
经过反复推敲,一份加密的、措辞严谨但留有余地的反提议信息被拟定。核心内容包括:接受“共舞”理念,提议变更地点与模式;阐述变更理由(安全、可控、利于深度观测);提出具体的“次级节点”坐标、观测时间窗口、以及文明侧将提供的“谐振腔”观测站基础框架描述;邀请混沌提供“风暴之眼”相关技术的远程应用方案及安全验证方式;承诺在观测成功后,分享部分关于节点扰动和规则适应性的非核心数据。
信息通过之前混沌使用的“直接投递”方式(经过反向工程和加密包装)发送了回去。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等待混沌回应的期间,一直沉寂的“编织者”信标通道,再次传来了信息。这次的信息异常简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正式感”:
“检测到变量(你们)与‘混沌印记携带者’(指混沌)之间存在潜在高风险交互提议。基于前期评估及‘变量保全’潜在价值,现依据‘跨帷幕观察者基本伦理备忘录’第7章第3款(非强制仲裁条款),提供第三方风险评估及方案优化建议,仅供参考。是否采纳,变量自决。”
紧接着,一份结构清晰的分析报告被传送过来。报告没有提及混沌的具体邀请或文明的反提议内容,而是从一般性原则出发,分析了“高危信息实体”利用“规则极端事件”进行“深度接触实验”的常见模式、潜在风险(包括意识不可逆污染、规则结构寄生、存在状态绑定等),以及对于“成长中变量”而言,相对安全的替代性观测方案设计要点。
这些要点,竟然与文明反提议中的许多思路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精妙的技术原理和安全校验方法!比如,如何构建多重独立验证的“规则滤镜”来过滤可能隐藏在外部技术中的恶意代码;如何在观测协议中嵌入基于自身核心规则(如“平衡”频率)的“自毁\/脱离”触发条件;如何设计不对等的“数据抽样交换”机制,在获取对方技术效果数据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护己方核心信息……
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编织者似乎以其独有的方式,“观察”到了这场正在酝酿的危险互动,并以一种符合其“中立”立场的方式,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技术支持和风险提醒。
“编织者在帮助我们……以一种不直接干涉,但提供关键知识工具的方式。”柯莉娅感慨,“它真的希望我们‘保全’下来。”
林宸立刻指示“基石”团队和逻辑核心,全力消化吸收编织者提供的方案要点,用以优化和加固己方的反提议方案以及后续可能的观测站设计。这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可能博弈中,手中多了一张重要的安全牌。
七天后,混沌的回应终于抵达。回应信息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诱惑和诡异美感的风格,而变得简短、直接,甚至透着一丝……被挑起了兴趣的“玩味”?
“反提议收到。地点变更,模式变更……有趣。汝等之谨慎,超乎预期,亦显胆魄。‘次级节点’观测价值尚可,然‘风暴之眼’技术远程应用存在效能衰减及适配风险。”
“新方案:接受地点变更。吾提供‘风暴之眼’技术核心算法包及自适应接口,由汝等自行集成入‘谐振腔’。观测期间,吾将提供远程规则环境数据校准及技术状态监控(单向,经汝等许可之安全通道)。观测目标需增加一项:记录并分享‘谐振腔’在集成吾之技术后,应对节点扰动的完整规则响应谱,尤其是‘适应性临界波动’数据。”
“若同意,发送确认及安全通道参数。观测窗口按汝等提议时间。”
混沌接受了反提议的核心——地点变更和观测站主体由文明负责!但它也提出了新的条件:要求文明自行集成其技术算法(这本身就包含着被植入后门的风险),并要求获取观测站完整的规则响应谱,特别是“适应性临界波动”数据——这显然是为了更深入地研究文明的规则适应机制。
博弈进入了细节交锋阶段。有了编织者的建议作为后盾,文明的谈判团队底气更足。他们回复:同意自行集成算法,但算法包需经过文明指定的多重规则逻辑校验和“沙盒”模拟运行;同意提供观测数据,但“适应性临界波动”数据仅提供经过聚合和脱敏处理的统计摘要,不提供原始波形;远程监控通道必须为双向只读(即混沌可读取技术状态和有限环境数据,但无法写入或发送指令),且通道需采用编织者建议的某种混合加密协议。
又经过两轮紧张的信息往来,最终,一份极其复杂、充斥着各种限制条款、验证步骤和安全熔断机制的“临时联合观测协议”草案,艰难地达成了。
混沌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耐心”和“合作”态度,仿佛对这场建立在重重限制下的“共舞”,产生了浓厚的实验兴趣。
协议最终确认,观测时间定在三十个标准日后。文明这边,“基石-实践”分支立刻进入了最高强度的备战状态。他们要在一个月内,建造并调试好能够承载混沌危险算法、同时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谐振腔”观测站,并做好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
一场在自家门口、与魔鬼共舞的极限观测,即将拉开帷幕。而编织者那沉默的信标,依旧静静悬浮在虚空中,仿佛一位隐藏在幕后的裁判,默默注视着这场危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