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男一女,穿着光鲜亮丽的宗门法袍,袖口绣着金色的云纹。那种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气质,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一股馊味。
领头的中年男人手里托着一个罗盘,眼神贪婪地扫视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院落。
“师兄,罗盘显示,那股冲天宝气就在此处!”旁边的年轻女子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没想到这就让我们找到了传说中的‘隐龙居’!”
“噤声!”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随即整理了一下衣冠,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推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柴门。
门没锁。
或者说,这世上也没几把锁能防住他们这种金丹期的“大能”。
院子里的景象让他们愣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仙云缭绕,没有神兽守门。
只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看起来年轻,但眼神沧桑得像个老头)躺在摇椅上,旁边站着一个满身泥土、正在把玩一块板砖的少女。
“咳。”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威压掌控全场,“吾乃中域玄天宗执事,路过宝地……”
“借水还是问路?”林闲打断了他。他连身子都没起,只是把扇子盖在了脸上,“水在缸里自己舀,路在脚下自己滚。”
这一句话,直接把天给聊死了。
中年男人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是谁?玄天宗执事!走到哪里不是被奉为上宾?这荒山野岭的刁民,竟敢如此无礼!
“放肆!”身后的年轻男子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手指直指林闲,“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识相的,把你刚才藏起来的异宝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林宝儿歪着头,手里的那块“板砖”被她抛上抛下。
那是一块黑乎乎的长方体,上面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从哪个灶台上拆下来的。
但在那三个修士眼里,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分明感觉到,那块“板砖”上散发着一种古老、蛮荒、足以压碎虚空的恐怖气息!
那是……混沌石?!
那么大一块混沌石,居然被这野丫头拿在手里抛着玩?!
贪婪,瞬间压过了理智。
“小姑娘,”中年男人换上了一副狼外婆般的笑容,眼神死死盯着那块石头,“你手里这东西,太重了,容易伤到手。不如交给叔叔,叔叔给你换糖吃,怎么样?”
林宝儿眨了眨眼。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翻天印”(林闲用废弃系统边角料炼制的砸核桃专用工具),又看了一眼那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爹爹,”宝儿转过头,语气天真无邪,“这个叔叔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林闲的声音从扇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自信点,把‘是不是’去掉。”
“找死!”
年轻男子显然没那么多耐心,手中长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奔林闲而去。
他看得很准,这个躺着的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就是个凡人。杀了这凡人,抢了那丫头手里的宝物,这才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则!
剑气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林闲没动。
他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乱。
因为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急。
“啪!”
一声清脆得如同西瓜爆裂的声响。
那道足以削金断玉的剑气,在距离林闲鼻子还有半米的地方,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块黑乎乎的板砖。
林宝儿依然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投掷的姿势。
而那个年轻男子,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像是一幅被橡皮擦抹去的画,直接被拍进了几十米外的岩壁里,扣都扣不下来。
全场死寂。
那只原本还在装死的肥兔子,此刻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墙上的人形凹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默地把两只长耳朵捂住了眼睛。
中年男人和那个女修彻底懵了。
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这一砖……没有灵力波动。
纯粹的肉身力量。
但这力量,居然快到连神识都捕捉不到?!
这哪里是村姑?这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还有谁要糖吃吗?”
林宝儿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眯眯地看着剩下的两人。她的笑容很甜,甜得像沾了蜜的砒霜。
“误……误会……”中年男人的腿开始打摆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禁地。
“前……前辈……”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林闲的方向疯狂磕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晚辈该死!晚辈这就滚!”
“慢着。”
林闲终于拿开了脸上的扇子。
他坐起身,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久违的精光。
那是曾经忽悠遍整个修真界的“伪高人”特有的眼神。
“既然来了,就别空手走。”林闲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堆杂物,“那个鸡窝有点漏风,你们把它修好再走。还有,后山那两亩地还没翻,天黑之前干不完,就留下来当肥料吧。”
“是!是!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赐予机缘!”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鸡窝,那动作比抢夺神器还要积极。在他们看来,能给这等隐世大能修鸡窝,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就是道缘!
林闲摇了摇头,重新躺了回去。
“无聊。”
夕阳西下,晚霞把整个小院染成了金红色。
那两个倒霉蛋修士已经累得像死狗一样被扔出了护山大阵。
院子里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一张缺了个角的石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清炒时蔬、红烧肉(虽然不是兔肉,但也很香)、凉拌黄瓜,还有一大盆白米饭。
林宝儿端着碗,吃得满嘴流油,毫无女帝形象。
林闲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嚼着。
“爹爹。”宝儿突然停下了筷子,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地问,“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其实真的很弱?”
林闲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桌子高出许多的少女。
多年前,她还是个只会抱着他大腿哭着要奶喝的小团子。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被揭穿,怕被打死,怕护不住她。
他用谎言编织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伞,把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一面挡在外面。
而现在。
她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保护伞了。
甚至,她已经成了他的保护伞。
“因为人啊,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林闲放下筷子,给宝儿擦了擦嘴角的酱汁,“他们相信我是高人,我就安全。他们相信这里是禁地,我们就清净。这就是‘苟’的最高境界——让世界替你撒谎。”
“不懂。”宝儿摇了摇头,然后把那一盆红烧肉端到了自己面前,“太复杂了。反正谁敢动爹爹,我就拍死谁。”
简单,粗暴。
但很有效。
林闲笑了。
那种笑,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深不可测,也不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是一种真正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
“宝儿。”
“嗯?”
“明天的早课不用上了。”
“真的?!”宝儿眼睛一亮,差点把碗给摔了,“为什么?爹爹你终于想通了要带我去抓鱼了吗?”
“不是。”林闲指了指天边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明月,“明天开始,教你怎么做红烧肉。”
“啊?为什么?”
“因为爹爹老了,以后总得有人做饭吧。”
宝儿愣住了。
她看着林闲。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里似乎藏着几根不易察觉的银丝。
那种一直以来如山一般高大、如海一般深不可测的感觉,在这一刻突然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会累、会老、会想吃现成饭的凡人父亲。
宝儿的眼眶突然有点红。
她低下头,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饭,把那股酸涩感咽了下去。
“好。”她说,“我要学那种放很多糖的。”
“行,随你。记得别把厨房炸了就行。”
“还有,以后那个兔子我不吃了。”
“哦?转性了?”
“不是,它太肥了,全是油,我想养着当下酒菜。”
“……”
夜深了。
十万大山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林闲躺在摇椅上,看着满天繁星。
那曾经时刻悬在他头顶的“倒计时”早已归零消失。
那个只会发布奇葩任务、让他各种社死的系统,也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但他知道,它还在。
就像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看不见,但一直都在。
忽然。
林闲的视线凝固了一下。
在他视野的右上角,那个沉寂了数年的半透明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一行淡金色的小字,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恭喜宿主,达成终极成就:“摆烂的艺术”。】
【系统评价:真正的强者,不是征服世界,而是让世界习惯你的存在,并主动为你让路。】
【最终奖励:……】
林闲屏住了呼吸。
会是什么?
原地飞升?长生不老?还是复活某个故人?
字迹模糊了一瞬,然后清晰地显示出了四个大字:
【谢谢参与。】
紧接着,那个陪伴了他穿越生涯、坑了他无数次、也救了他无数次的系统界面,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彻底消散在了夜空中。
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闲愣了足足三秒。
然后,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山村角落,他爆发出发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去你大爷的谢谢参与!”
他骂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这才是生活啊。”
屋内,宝儿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屋外,月光如水,洒满了这片红薯地。
故事结束了。
生活,才刚刚开始。
(全书完)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