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没有回头。
他拉着宝儿,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台,走出了人群,走向了那片未知的荒野。
直到走出了所有人的神识感知范围。
林闲那种高人的架子瞬间垮了。
“哎哟我去……腿软……”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口喘气,“宝儿,快,看看这储物袋里有没有水,渴死我了。”
宝儿看着爹爹这副狼狈样,不但没嫌弃,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水壶递过去,眼神里满是狡黠:“爹爹,你刚才演得真像。”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林闲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拉起袖子,看着手背上那个金色的倒计时。
“宝儿,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看着林闲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宝儿也收敛了笑容,乖巧地点头。
“从现在开始,忘掉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爹爹。”林闲盯着她的眼睛,“那个‘高人’已经死了,或者是……下线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弱。可能连只兔子都打不过。”
“我知道呀。”宝儿眨了眨眼。
“你知道?”林闲一愣。
“爹爹一直都很弱啊。”宝儿理所当然地说,“每次打架爹爹都躲得最远,只有放狠话的时候才站出来。但我知道,爹爹是为了保护我才装作很厉害的样子。”
林闲鼻子一酸。这孩子,看得比谁都透。
“但是,接下来的路,可能连‘装’都装不了了。”林闲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手背上的倒计时,“有个很麻烦的东西要来了。我们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挖个洞,躲起来。”
“好。”宝儿没有任何犹豫,“爹爹去哪,我就去哪。”
“哪怕是去当缩头乌龟?”
“只要跟爹爹在一起,当王八都行。”
林闲没忍住,笑骂着敲了一下她的头。
“走吧。往南。”
“为什么是南边?”
“因为刚才那个紫云老头说南边有一片‘十万大山’,是凡人禁地,连修士都不爱去,全是瘴气和毒虫。”林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那种鬼地方,最适合种田……和搞事情。”
夕阳下。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
没有御剑飞行,没有流光溢彩。
他们就像两个最普通的旅人,背着一个装满了“希望”(土豆和废铁)的袋子,一步步走向深山。
数年以后……
日头毒辣,像是要把这南疆十万大山里的湿气一股脑全蒸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腥味、未干的油漆味(虽然这里没有油漆,但某种不知名的树脂确实是这个味儿)以及浓烈的、让人闻之欲醉的辣椒香。
林闲躺在一张竹编的摇椅上。
嘎吱、嘎吱。
这声音很有节奏,每响一次,就代表他又成功地在这个乱世里多苟了一秒。他闭着眼,眼角的细纹比几年前多了两道,但这不妨碍他那张脸依旧透着一股“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反正我只有一米八”的欠揍劲儿。
此时,他的听觉过滤掉了远处那只名为“旺财”的看门狗(其实是一头把修为压制在筑基期的吞天吼)的呼噜声,专注于捕捉风里的动静。
左边三百米,竹林沙沙作响,那是风穿过竹叶的摩擦声?不,不对。
那是某个不知死活的小胖子正试图踮着脚尖,偷他刚种下的“紫纹红薯”。
“左边第三垄,那个穿蓝衣服的小子。”林闲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精准地钻进了那偷窃者的耳朵里,“那是给猪留的种,你要是觉得自己是猪,就尽管拿。”
竹林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卧槽”,紧接着是一阵连滚带爬的逃窜声。
林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几年,这名叫“隐龙村”的地方,莫名其妙成了所谓的“修真圣地”。这群外界的修士,脑子多少都有点大病。
他明明只是在种土豆,这帮人非说他在“悟道”。
他明明只是懒得动用灵力,用木头做了个自动浇水的水车,这帮人非说那是“蕴含天地至理的轮回法器”。
他明明只是把以前那个“伪高人系统”留下的废料随手扔在了后山,结果那里现在成了什么“上古剑冢”,天天有一群背着剑的中二病少年去那里磕头。
人心啊,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一旦戴上了滤镜,你看坨屎都觉得那是黄金做的咖喱。
“爹爹——!!”
一声清脆、嘹亮,甚至带着点音爆效果的呼喊,瞬间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林闲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
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聚焦,视网膜上就捕捉到了一道粉色的残影。
那是一个少女。
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抽条得极快,已经褪去了当年的婴儿肥,变成了窈窕的曲线。原本乱糟糟的羊角辫如今束成了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甩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她的五官精致得像是一笔一划精雕细琢出来的瓷器,但那双眼睛——那双依旧黑白分明、灵动得近乎狡黠的眼睛,瞬间暴露了她“混世魔王”的本质。
此刻,这位曾经的“混沌女帝”候选人,现在的“隐龙村一霸”林宝儿,正如同一颗粉色的炮弹,追着前方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满山乱窜。
“别跑!站住!让我咬一口!就一口!”
那团白乎乎的东西——一只体型肥硕得像个煤气罐的兔子,正发出凄厉的“叽叽”声,四条短腿倒腾出了残影,在岩石和树梢间进行着违背物理定律的三角跳跃。
那不是普通的兔子。
那是方圆五百里妖兽界的扛把子,据说拥有上古犼族血脉的“震天雷兔”。
但在林宝儿面前,它只是一块会移动的麻辣兔头原材料。
“宝儿,收收味儿。”林闲端起旁边的紫砂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那是你二师伯送的宠物,吃了不好交代。”
“它先动手的!”宝儿一个急刹车,脚下的岩石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她气鼓鼓地指着兔子,“它偷吃我的灵源萝卜!”
“那是用来喂猪的。”
“我也是这么跟它说的!它不信!”
林闲叹了口气。
这丫头,逻辑还是这么无懈可击。
就在这时,院门外的迷阵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波动。
不是风,不是动物。
是人。而且是带着强烈欲望和窥探意味的人。
林闲的手指在摇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有客到了。”
来的是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