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香港,晨雾还没散透,带着海腥味的风裹着凉意,贴在陈东的西装袖口上。他的黑色轿车稳稳停在立法局大楼前——三天前,《香江报》上“葵涌要地筑实业帝国”的标题还热乎着,今天,他就要亲手把这“要地”的契约攥在手里。
陈东抬手理了理胸前的银质襟花,指尖触到文件袋的棱角——里面装着《葵涌地块转让协议》,薄薄几页纸,却能让东兴堂在香港真正站稳脚跟。
议事厅内,鎏金吊灯把墨绿色绒布会议桌照得发亮。柏立基总督坐在主位,殖民部特派专员威廉姆斯爵士在左,陈东在右。长条桌两端的人,一个握着港府的权力,一个攥着实业的野心,中间摊开的地契上,“999年”三个数字格外扎眼。
“根据女王陛下特批令,”总督的声音撞在穹顶上,落下来时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港府将葵涌5500亩地块,以999年地契形式授予东兴堂,用于建设符合帝国标准的医药产业园,年租金1港元。”
陈东接过鎏金钢笔,指尖忽然微颤。
他想起上个月的总督府书房——当时他把澳洲便利贴独家代理权协议推过去,轻声说:“这种便携办公文具在北美卖得火,东兴集团愿把澳洲代理权顾问佣金,无偿交给您指定的机构。”总督指尖划过协议的动作,他至今记得清楚。
又想起七八天前,他特意备了两盒精装元阳丹送到总督府,笑着补充:“这是新研发的滋补品,您试试,送伦敦的友人也体面。”当时柏立基眼里的笑意,此刻正和地契上的墨迹叠在一起。
陈东心里门儿清:这999年地契从不是白给的,是便利贴的利润、元阳丹的人情,一笔一笔换回来的。
他又记起在港大图书馆翻到的《香港地政沿革史》——全港999年地契只存71份,都是1841年开埠时给怡和、渣打那些英资洋行的“皇领地契”。1870年后,港府就没再批过新的。
今天,这份“破例”的地契,落到了他这个华资商人手里。
笔尖落在“999年”上时,陈东忽然想起去年的窘迫——那会儿他还在元朗工厂里跟房东争每月50港元的租金。现在再看这纸地契,像一场梦,却比梦更扎实。
仪式结束后,威廉姆斯爵士拉住他,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试探:“殖民部很期待产业园的进展,这可是1870年后头一回给华资破例。对了,美洲专利拍卖,伦敦几位先生想知道具体时间。”
“下月十五日,纽约开拍。”陈东递上烫金请柬,笑容里藏着分寸,“要是伦敦的先生们感兴趣,东兴集团能安排专机,全程接待。”
爵士接过请柬的瞬间,两人眼神碰了一下,都没说话——有些默契,不用点破,彼此都懂。陈东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晨雾,心里清楚:美洲是下一个战场,但眼下,得先把脚下这片靠交易换来的土地,攥紧了。
协议签完第三天,元朗厂区的铁门就被车队的引擎声叫醒了。
香港潮州商会会长陈有庆带着南洋十二埠的药材商来,黑色轿车排了半条街,车标在阳光下闪着光,惊动了附近工厂的工人,都扒着铁丝网往这边看。
陈有庆一进厂区,目光就粘在了规划图上的“999年地契”烫金标注上。他走南闯北几十年,指尖反复摩挲着那行字,语气里满是惊叹:“陈生,我在南洋都听说了,去年有英资洋行想用中环一栋楼,换一份快到期的999年地契,港府都没松口!”
车间里,高速运转的生产线嗡嗡响,包装好的金刚烷胺顺着传送带往下掉,“东兴”的标识在灯光下连成一片。陈有庆站在生产线旁,看着药品装箱,转头对陈东说:“有这地契作保,我们跟南洋钱庄谈贷款都硬气。之前说的渠道铺建速度,还能再提三成!”
陈东笑着引他去会客室,紫砂茶壶刚斟满,热气就裹着茶香飘起来。“陈会长这么爽快,东兴集团也该拿出诚意。”他把茶杯推过去,语气笃定,“之前说好的合资五五分成不变,首批货源我们按成本价供应,潮商需预付五成定金,本地物流和仓储由你们负责——这样大家都能轻装上阵。”
这话一出,随行的药材商代表们立刻小声议论起来,脸上满是认可。陈有庆放下茶盏,当即拍板:“就冲陈生这份实在!我现在就让人回各埠统计订单,一周内给数,月底前保证让金刚烷胺进南洋十个港口的药房!”
送走潮商代表团,陈东立刻召集团队开会。墙上的南洋地图上,红笔圈出的十六个港口格外醒目,每个港口旁都写着当地潮商头目的名字——这些都是他提前摸透的资源。
“既然陈会长承诺提速,我们得跟上节奏。”他的教鞭点在曼谷和吉隆坡的位置,“这两个港口的合资公司先落地,法务部今天就把合作协议发过去,争取下周签约。”
财务总监皱着眉插话:“董事长,前期备货和生产线调整要垫不少钱,压力不小。”
陈东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稳得很:“公司三个项目每月超300万利润,先划一笔专款过来,够支撑了。再说,用999年地契向汇丰申请的贷款也快批了,年息4.5%,比用机器抵押的6.8%低了不少,后续资金完全够。”
他顿了顿,教鞭重重敲在新加坡的位置:“新加坡是南洋枢纽,海关和检疫这边要提前对接,别等货到了出岔子。我们要赶在欧美药企察觉前,把东兴堂的招牌在南洋立住,晚一步就没机会了。”
南洋的事刚捋顺,元阳丹那边就传来了意外的好消息。
陈东正对着南洋港口的铺货清单勾划标注,笔尖刚圈完吉隆坡的补货量,办公室的门就被撞开——助理手里攥着卷成筒的《香江报》,跑得额角冒汗,声音里却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老板!成了!您看头版!总督府特意把消息透给相熟的记者,说殖民大臣给柏立基总督回函,专门提了元阳丹!”
陈东抬眼时,助理已经把报纸展开在他面前。头版标题用的是加粗黑体:“殖民大臣盛赞元阳丹!总督府消息:王室对东兴堂滋补品青睐有加”,正文里没登回函原文,只写着“据总督府人士透露,殖民大臣在私人回函中提及‘礼物甚佳,望代致谢’,对元阳丹的品质深表认可”。
“是上周跟老张打过招呼,让他多关注总督府的动向。”助理凑过来补充,语气里带着雀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老张说这是今天的加急版,一印出来就先送了份过来,报摊上估计这会儿都抢疯了!”
陈东指尖划过报纸上“王室青睐”四个字,嘴角微微上扬。他早算着,柏立基收了元阳丹,定会借这由头跟伦敦搭关系,回函的消息迟早会从总督府有控制地释放——这种“官方透露”比报纸“挖到消息”更显权威,既不会落得“炒作”的话柄,又能借殖民大臣的名头,把元阳丹的口碑彻底打响。
他立刻召来管理层开会,手指在会议桌上敲了敲:“元阳丹生产线马上扩,包装分三级。”
“普通版供香港市场,平价走量;精装版专供南洋,配锦盒包装;至尊版只送不卖——专门用来开拓欧美权贵圈子,为后续进军欧美市场铺路。”
助理补充道:“老板,现在连伦敦的几家药房都托人来问,想代理元阳丹。”
陈东摇了摇头:“不急着代理。等美洲专利拍卖结束,我们亲自去伦敦一趟,找王室认证的药房合作。要做,就做最高端的,别砸了元阳丹的口碑。”
会议室里的人都点头——跟着陈东这么久,他们早摸清了:他要的从不是一时的销量,是能撑得起百年基业的招牌。
周二清晨,陈东刚到办公室,助理就捧着电报冲了进来,脸色发白:“老板!新加坡海关以‘成分不明’为由,扣留了首批发往南洋的十万片金刚烷胺!”
电报上的字不多,却像一盆冷水,浇在刚热起来的南洋布局上。陈东盯着电报,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出声:“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再找机会打响名气。”
他立刻叫来了法务部负责人:“马上向新加坡最高法院提起诉讼,就依据《英联邦药品检疫互助协定》第三条,起诉他们未按标准流程检疫、擅自扣留抗疫药品,延误运输损害民众利益——把皇家医学院的认证报告作为关键证据附上。”
又转头对公关部说:“联系《南洋商报》和《香江报》同步发头条,标题就写‘救命药被扣,南洋十万病患何辜?’,把海关扣留药品的时间、批次和我们的沟通记录都公开,让舆论站在我们这边。”
三天后,消息传回来——新加坡海关迫于舆论压力和法律诉讼的压力,不仅放行药品,还公开致歉。
这场风波非但没阻碍供货,反而让金刚烷胺在南洋名声大噪——各埠药房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飘过来,首批十万片刚到港,没半天就被抢购一空。
陈有庆特意发来贺电,电报里的字都透着兴奋:“陈生高见!现在南洋谁都知道,东兴堂的药是能救命的好药,连海关都拦不住!”
陈东捏着电报,望向窗外的港口——货轮的汽笛声远远传来,他知道,南洋这步棋,算是走活了。
夜幕降临时,陈东走上东兴大厦顶楼。风裹着工地的尘土吹过来,带着打桩机的轰鸣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远处的葵涌工地,探照灯的橘红色光把夜空映得透亮,像一把火,烧在香港的土地上。那是东兴堂的厂房,是他实业报国的根基。
他掏出工作日志,笔尖在纸上沙沙响:“葵涌999年地契落定(澳洲便利贴+元阳丹换来的关键筹码),南洋合资提速落地,元阳丹获殖民大臣认可,新加坡风波转危为机。南洋星火已燃,下月美洲拍卖在即,实业报国之路,方才启程。”
他想起《香港地政沿革史》末页的那句话:“得999年地契者,方为香江真正主人。”现在,他也有了这份底气。
助理这时送来了美洲拍卖行的最新电报,纸角还带着油墨温度:“老板,已有五家欧美药企报名参加专利拍卖,最高预估价到了五百万美元。”
陈东接过电报,指尖划过“五百万美元”几个字,目光望向遥远的西方——香港的999年地契是根基,南洋的热度是跳板,这两百万美元的专利拍卖款,将是扩产和开拓欧美市场的底气,接下来的美洲、欧洲,才是真正的战场。
夜风更凉了,却吹不散他眼里的光。脚下的香港灯火璀璨,从立法局到元朗厂区,从葵涌工地到南洋港口,每一处光亮里,都藏着东兴堂的未来。
陈东深吸一口气,心里无比确定:属于东兴集团的时代,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