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元旦时的演出,三毛他们很努力的完成了,结果很成功。
其他几个学校的校长看得眼热,纷纷跟于占元索要了电话号,汇演一路从1月二号,排到了年三十的贺岁晚会。
于占元很是开心,不过又有点担忧。
他只在元旦晚会上看过一次静之。
她当晚来看他们,还送了祝贺的花束。
不过来了一小会儿,便被一个老头强行给拉走了。
阿华本意是想上去阻止,结果手上的头绳被扯断了。
加上静之后来哭着朝他摇头,他便也住了手。
那晚回来以后,阿华便开始闷闷不乐,接连半个多月,每天不管有活没活,都住片场里。
导演叫他做什么都肯,有时候没事干了,他也会主动去帮忙扶扶梯子,分分盒饭。
只是晚上又来学校拉着于占元喝闷酒。
于占元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闷头喝,喝到第三瓶,就很有节制的说要睡觉回了房。
于占元时常在他房里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有时候也有锯东西的声音,唰唰的。
于占元甚至怀疑阿华把床给锯了。
不过从那阵声音开始以后,阿华就换了锁,谁也进不去。
*
年前二十五这天。
静之提着一瓶洋酒,大中午来了京剧学校,脸上还带着一个新鲜的大红巴掌印。
她浅浅抬起一点眼皮,干干的朝于占元扯了扯嘴角:
“阿华又不在啊?”
于占元皱眉看着她的右脸:“他在片场,倒是你……你没事吧?”
“没。”指尖轻轻触一下那片火热,她痛得轻嘶一声,表面云淡风轻的说:
“不过是跟我爸吵了一架而已,我再也不回去了。”
看她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也不知道擦的蠢样儿,于占元赶忙扯着她的袖子,把她往楼梯口拉。
“我不进去。”她挣扎着。
“我不想被孩子们看到。”静之推着于占元的手,指指学校外面,“元哥,你跟我喝一杯吧?”
三毛探头出来,静之立刻抹了眼泪,往围墙外躲了躲。
于占元昂起头看着楼上,“回去看好他们,我出去一下。”
三毛有些期待的往下喊:“师父,是不是林老师啊?”
于占元:“是剃头师,我约了年前帮你们剃头。”
三毛哦了一声,失落的把头缩了回去。
“谢谢。”她笑中带着泪,“我不想让小朋友们看到我这蠢样儿。”
于占元:“……唉,走吧。”
*
指尖捏着阔口玻璃杯轻轻晃着,里头的棕色液体挂在杯壁上,又渐渐下落。
于占元一把摁住静之喝干的杯口,劝她:“吃点东西再喝,洋酒很烈的。”
两杯酒下了肚,她的苹果肌渐渐浮起两团红晕。
颓唐的静之用力拍了两下桌子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我要离家出走!”
于占元尴尬朝周围一圈人笑了笑,随后又劝静之赶紧坐下。
“到底发生咩事,你讲出来,憋在心里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帮得了你呢?”
说着,于占元赶紧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醒酒的热汤。
静之撑着脸挥挥手,“陈年旧账也拿出来提,他也不嫌丢人,又不是所有唱戏的都是坏人!”
于占元听得云里雾里,问也问不出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上来一个头发凌乱的高个帅哥。
他比静之还惨,脸上带着两个巴掌印,嘴角还有淤青。
手里同样提着一瓶洋酒。
见于占元看过来,他朝他咧嘴笑一下,扯到伤口,又傻逼似的倒抽着一口气。
两步走过来坐下。
他自顾自拿起桌子里侧倒扣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端着杯子轻轻磕了一下静之手边空荡荡的杯子:
“这回我不欠你的了,我老豆说要跟我脱离父子关系。”
于占元头疼的说:“你又出什么事了?”
阿豪说:“我对着华哥的帅照L时,被我爸看到了。”
于占元:“???”
静之懒洋洋伸出一只手,“把照片给我看看,不然我不信。”
于占元:“???”
阿豪嫌弃的拿开静之的手指,从口袋里拿出梳子,边打理头发边说:
“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怕你爹把他吃掉啊?怂货。还想要照片,除非你给我二百。”
于占元:“???”
喜欢谁???阿华吗?信息量好大,他越来越迷糊了。
静之一把捂住口袋,小气的说:
“我要离家出走了,以后得省着点花,二百太多了,一百九十九吧。”
阿豪:“……”好闺蜜,不愧是你。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交易。
于占元眼睁睁的看着静之举起阿华的照片,mua了一口,眼珠子都快看掉了。
“阿之你……”万一那照片上有什么秽物呢?
静之从照片后探头出来,疑惑抬高眉心,“啥?”
一指将晕晕乎乎的静之推回靠背上瘫着,阿豪这才交叉着手指转身过来,对于占元说:
“她沾酒便醉,先别理她。”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讲出来我又为她感到不值,你可听好了。”
于占元环视周围的食客,提了个建议:“要不换个地方?”
阿豪同意下来。
两人打包了饭菜,架着静之上车,一路驱车去往阿豪的私人诊所。
前门关着,于占元想不到这诊所的二楼,也是阿豪的,还颇为豪华。
就是墙上挂着的各色阿华的照片,令人大跌眼镜。
静之摇摇晃晃到处游走,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纤长的手指摸过每一张阿华的帅照,给gay子膈应得不行。
“大姐,你洗手了吗?”
免洗消毒液挤了她一手,阿豪这才任由她继续到处晃荡。
于占元有些担心的瞥她一眼,这才静下心问阿豪:
“你们两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豪往自己的杯子里夹了块冰,这才摇晃着酒杯,说起了她家的往事。
林夫人在生下静之不久,便被林父的母亲接着催生。
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加上静之时常遭受来自奶奶的白眼和忽视,林夫人心情更加抑郁。
最重要的是,她老公默许一切发生,屁话都没说一句。
心情更为压抑的林夫人,在某一天,就悄然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为了排解忧愁,她照看孩子之余,渐渐爱上了去剧院听戏排解心情。
也跟剧院里的名旦交上了朋友。
林母本家也是书香门第,那位名旦卸了妆看着文质彬彬,实则起了撬墙角的心思。
林父被他母亲隐瞒几天,终于发现不对劲,于是找到了林母娘家去。
名旦彼时正跟林母练字写作,场面看起来好不和谐。
林父醋意大发,说林母回来这儿就是为了私会其他男子。
于是两人大吵一架,自此便开始冷战了。
名旦好几次找上林父,各种阴阳,说他妈宝又情商低,不懂得珍惜如花似玉的老婆。
林父气得想死,甚至产生了跟林母离婚的念头。
林母过了那阶段,又有点原谅林父的念头,有次回家,发现他居然私自联系律师,着手准备离婚事宜,林母直接气昏过去。
林父以为他已经不爱这个女人了。
结果看到她晕倒的那一刻,他这才发现,他还是放不下。
更悲惨的是,刚出月子的时候,他有些把持不住……
所以她这次晕倒,是因为腹中胎儿没坐稳,林家老母心心念念的好大孙就这么流产了。
婆婆自此对儿媳更是百般看不顺眼,天天怂恿着儿子跟她离婚。
林父又犯了糊涂,保持了沉默。
林母日日在这样的家庭里阴郁的活着,纵使后来回了娘家休养,也郁郁寡欢,直到去世。
林父便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那个名旦身上,认为是他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所以当静之受不了他的压迫,跟他摊牌喜欢上了阿华时,林父才会怒不可遏,扇了静之一巴掌。
“包括她姐姐的事业,林伯父是一点带戏曲文化的东西都不喜欢。”
“所以仙姐也是懒得回家,阿之她一个人苦苦撑了这么多年,喜欢上阿华,也有几分被逼出来的逆反心理在吧。”
阿豪看着那个面壁摸照片的女人,如此猜测着,“她从小就倔,越不让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所以这回很难收场了。”
于占元跟着抿了一口酒,这才明白静之在面馆里说了那句话。
“不是所有的戏子都是坏人。”
这是在侧面认可了他和阿华的人品吧?
于占元有些汗颜,他和师弟,也就帮了她一次。
她可帮了他们很多。
“那你呢?”于占元问。
阿豪耸耸肩,一臂撑在沙发靠背上,说:“你看不出来吗?我和我们阿之都喜欢你师弟,她是因为家仇,我呢,就惨一点,变成了我家的家丑。”
“一个男人喜欢另外一个男人,哪个家长受得了!”
“啪!”
静之不知道什么时候颠过来了,轻轻拍了拍阿豪靠在椅背上的脸颊,皱着眉说:
“喂,你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超过半年的,能不能放过阿华啊?我是真心的。”
“我哪次不是真心的?”阿豪挑开她的手指,“我这次玩真的,你被锁在家里的时候,我天天去片场偷看他,他吊威亚的时候老帅了。”
静之气得牙痒痒。
这人去片场之前,怎么就不知道把她爸打昏。
然后从她爸的保险箱里偷出来房门钥匙。
再把她的房门打开。
最后掀开她的耳机,凑到她耳边偷偷问一句:
“你想一起去吗?”
她撅起了嘴,朝他伸出白白的右手心,“我不信,除非你把这些照片的底片给我发一份,我就信。”
“……小狐狸,你还想白嫖?”阿豪放下杯子,转身过去双手捏住她的脸,“我这不下二十张超高清的,一口价两万块!”
静之咬牙切齿,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下薅。
看着开始用爪子挠对方的一对发小,于占元也是眼前一黑。
师弟什么时候变成香饽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