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旧友辞行】
——“今日一别,不为大道,只为还能再见。”
一、山门雪落
青阳宗·外门牌坊下,初雪骤停。
百丈玉阶被薄雪覆成镜面,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谁在悄悄捏碎琉璃。
李长青负手立在阶前,黑衣如墨,发梢却沾了碎白,显得比往日更沉静。
在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星河渡”。
那艘以剑胚为龙骨、丹火为帆、符阵为舵的跨界星舰,正被最后一道晨光照得通体流银,像一条欲破空而去的鲸。
今天,他要送走的,是曾经并肩、却终究选择另一条路的人。
二、旧友三人
“长青,就送到这儿吧。”
最先开口的是柳含烟。
她褪去了亲传弟子紫袍,换上一身素青短打,背负一只比人还高的紫檀丹匣,匣面贴着封条——“九界通行,青阳禁售”。
她弯眸一笑,仍是旧时模样,却少了娇憨,多了风霜。
“我接了‘九界丹盟’的客卿令牌,先去‘幽冥界’开分号。那儿阴气重,阳丹缺,我赚差价,三年就能富可敌国。”
说到这儿,她眨眨眼,“等我有钱了,就把你的剑胚买下来,当擀面杖。”
第二个是沈无涯。
昔日外门第一剑,如今左袖空空,右臂缠着黑纱——
那日在丹皇墓,他以一臂为代价,斩开丹尸潮,换回三十七名同门生机。
他抬眼,声音沙哑却稳:
“我答应过剑鬼前辈,把‘断剑传承’带回故乡‘扶桑界’。那儿剑道凋零,我想开一间‘无名剑塾’,教乡下孩子练剑,不要宗门,不要杀戮。”
他顿了顿,第一次露出极淡的笑,“李长青,下次见面,我请你喝扶桑的‘稻火酒’,用左手敬你。”
最后,是个比雪还安静的小姑娘——
阿蛮。
她曾是李长青在“蚀隙”里捡回来的“黑血触手”容器,如今触手尽褪,只留右眼一抹幽暗符纹。
她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玩偶,声音轻得像雪落:
“长青哥,我要跟‘星渊商队’去‘机械界’。他们说,那里有人能把‘符纹’和‘齿轮’拼在一起,造出会飞的书包。我想学,等学会了,就回来给你造一艘……不会炸的星舰。”
说完,她把兔子玩偶塞到李长青手里,指尖冰凉,却带着汗。
三、雪夜三问
星舰尚有一个时辰启程。
四人移步牌坊后的“旧友亭”。
亭内石桌摆着三坛“青阳雪”,是柳含烟三年前埋的,说好“离别才启”。
酒封拍开,香气冲喉,像有人往嗓子里塞了一把火。
沈无涯举杯,忽然认真:
“李长青,答我三问。答完,我们各走各路,不拖不欠。”
第一问:
“若有一天,九界丹盟与青阳宗全面开战,我站在丹盟,你当如何?”
李长青想了想,答:“我押你胜,然后把你抢回来,关进我宗丹塔,天天给我炼养颜丹。”
柳含烟“噗嗤”笑喷,沈无涯也弯了弯唇。
第二问:
“若我扶桑界剑塾被魔界血洗,我提剑入魔,沦为剑魔,你当如何?”
李长青弹指,一缕混沌剑气削落亭外梅枝,枝落无声:
“那我就在你成魔前,先一剑削了魔界;若你已成魔,我就把你打醒,醒不了——我陪你一起魔,再一起赎罪。”
沈无涯垂眸,将酒一饮而尽,轻声道:“好。”
第三问,却来自阿蛮。
小姑娘攥着杯,指节发白:
“若……若我学机械符纹失败,被‘智械’同化成半人半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当如何?”
李长青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把雪揉碎:
“那我就把你捡回来,再捡一次。你忘一次,我捡一次,直到你记得回家的路。”
阿蛮低头,眼泪砸进酒里,悄无声息。
四、星舰启航
时辰到。
星河渡发出低沉号角,像远古巨兽的心跳。
四人起身,雪忽然大了。
柳含烟走了两步,回头,冲李长青张开双臂:
“抱一下,不收灵石。”
李长青笑,拥她入怀。
柳含烟踮脚,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
“其实,我攒的不是钱,是退路。若你哪天被这宗门压垮,就来找我,我养你。”
说完,她潇洒挥手,不回头,丹匣在背脊上晃成一只远去的紫蝶。
沈无涯没拥抱,他用仅剩的右拳,砸了砸李长青胸口,像砸在剑脊上,发出“铛”一声脆响。
“下次见面,希望你的剑,比我教的徒弟,更快。”
他转身,一步一稳,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像一串省略号。
阿蛮把兔子玩偶又抢回去,死死抱怀里,声音闷在绒毛里:
“兔子叫‘长耳朵’,我给它改了名,现在叫‘小长青’。我会对它好,就像你对我好。”
她跑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用最大的力气喊:
“李长青——我会想你,但我不说第二遍!”
随后,像鹿一样跃上舷梯,消失在星舰舱门。
五、雪落无声
星河渡缓缓升空。
剑胚龙骨舒展,丹火帆面张开,符阵舵纹亮起,整艘舰化作一道银蓝长虹,撕开天幕,遁入青冥。
雪更大,像有人在天上撕碎了一床白棉。
李长青仰着头,雪落在睫毛上,不化。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外门杂役时,曾偷偷在柴房墙上刻过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愿我长青,愿友长伴。”
如今,他长青,而友……去矣。
六、辞行非别
星舰光尾彻底消失。
李长青低头,摊开掌心。
那里,躺着三枚小小的“离别礼”:
柳含烟的“九界通商钱庄”至尊卡;
沈无涯的“扶桑稻火酒”酒曲;
阿蛮的“机械符纹”齿轮吊坠。
他握紧,再张开,三物已收入混沌剑骨深处,与心脏同速跳动。
李长青转身,一步踏出,脚下积雪尽化青烟。
“旧友辞行,非别,而是下一局棋的落子。”
他低声笑,黑衣猎猎,往宗门深处走去。
雪仍在下,却再无人看见,他发梢那一抹极淡的水光。
——章末·小彩蛋——
当晚,内门弟子间流传一个诡异传闻:
星河渡启程的同一刻,青阳宗祖祠里,所有先辈魂灯齐齐转向北方,似在遥遥行注目礼。
而祖祠最顶端,那盏空置千年的“客卿灯”,无风自燃,灯焰呈稻火金,像极了远方某人未饮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