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离去的第三天,试探升级为了实质的刁难。送来的食物不再是简单的冰碴或焦糊,而是明显带着腐坏气味的肉块和浑浊不堪的冷水。阿草送来的那份被莉莉丝的人半路截下调换,老好人阿草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塞给云棠两个藏在怀里、尚且温热的薯根。
云棠沉默地接过薯根,小口小口地吃掉,将那腐坏的肉块和脏水悄悄处理掉。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试图去争抢。她知道,在这力量至上的部落,失去雷恩庇护的她,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如同螳臂当车。
她开始利用雷恩给予的、有限的“自由”,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部落。她注意到负责处理兽皮的雌性是如何利用草木灰和动物油脂鞣制皮毛,使其变得柔软;她记住了一些年幼的幼崽在年长雌性指导下辨认的、可以食用的块茎和耐寒浆果的位置;她甚至偷偷观察巡逻战士的换岗时间和路线。
她在学习,用眼睛,用脑子,学习如何在这片冰原上,在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尽可能地活下去。岩壁上那个属于“雷恩”的符号,在心口隐隐发烫,不再是单纯的恐惧烙印,也成了一种扭曲的、支撑她必须活下去的执念——她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就先无声无息地消失。
第四日午后,云棠趁着巡逻间隙,悄悄来到部落边缘那处背风的冰棱丛附近,希望能再找到一些灰爪曾给她看过的那种耐寒浆果。她记得那植株矮小,贴着地面生长,在一片白茫茫中并不起眼。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专注地寻找着。突然,脚下看似厚实的雪层一空,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下坠去!
原来是一处被积雪虚掩着的、狭窄的冰裂隙。万幸裂隙不深,只到她腰部,但冰冷的雪沫瞬间灌满了她的靴子和裤腿,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打了个哆嗦,挣扎了几下,却因脚下湿滑和力气不足,一时无法爬上来。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这里偏僻,巡逻的战士很少过来,如果没人发现……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小身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裂隙上方。
是灰爪。
他看到陷在里面的云棠,吓了一跳,连忙趴下来,伸出小手:“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云棠抓住他温热的小手,但一个幼崽的力量实在有限。灰爪憋红了脸,也没能把她拉上来,反而自己差点滑下来。
“你等着!别动!”灰爪松开手,飞快地跑开了。
云棠的心沉了下去,以为他被吓跑了。刺骨的冰冷顺着双腿蔓延,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然而,没过多久,脚步声再次传来。灰爪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云棠意想不到的人——之前曾对她流露出同情,却一直保持距离的阿草。
阿草看到云棠的处境,脸色一变,连忙和灰爪一起,费了些力气,将几乎冻僵的云棠从冰裂隙里拉了上来。
“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阿草一边用自己厚实的皮毛外套裹住瑟瑟发抖的云棠,一边忍不住低声责备,语气里却带着后怕和关切,“要不是灰爪机灵跑来找我……”
灰爪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说:“我看她好像总是在找吃的……这里以前有浆果,但早就被摘光了。”
云棠裹紧带着阿草体温的外套,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冰冷的心湖仿佛注入了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这片充满敌意的荆棘丛中,终究还是存在着不起眼的、细微的善意。
阿草将云棠送回洞穴,又偷偷给她弄来了一些干净的热水和食物,叮嘱她好好取暖,千万别再乱跑。灰爪也被她严厉告诫不许声张。
云棠靠在重新变得厚实柔软的兽皮垫上,感受着身体慢慢回温,心中五味杂陈。恐惧、后怕、感激,还有一丝……因为这点微弱暖意而生出的、对活下去的微弱渴望。
傍晚时分,就在夕阳即将沉入雪线之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部落外围突然传来了悠长而急促的号角声!
不是平日狩猎归来的悠扬,而是带着警示与肃杀意味的急促短音!
“敌袭?!”
“是王回来了吗?”
“外面发生了什么?”
部落里瞬间起了骚动,所有战士立刻拿起武器,冲向部落外围的防御工事。雌性和幼崽则被迅速组织起来,退往更安全的内围区域。
云棠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洞穴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远方的雪线上,腾起了阵阵雪尘,隐约可见激烈的厮杀身影,狼嚎与陌生的兽吼交织在一起,血腥气仿佛顺着风遥遥传来。
是雷恩!他回来了!但在归来的途中,遭遇了敌人?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银色身影如同撕裂暮色的闪电,猛地从战团中跃出,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狠狠将一头体型庞大的、属于敌对部落的犀牛族兽人扑倒在地!尖锐的狼爪划过,带起一蓬炽热的血花!
即便隔得很远,云棠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狂暴而冰冷的力量。
是雷恩。他带着一身征尘与血腥,如同浴血的战神,强势地归来了。
骚动很快被平息,来袭的敌人似乎只是小股骚扰,在雷恩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部落的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迎接他们的王。
雷恩站在堆积的敌人尸体旁,银色的皮毛被鲜血浸染,更添煞气。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幽蓝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定位仪,穿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与欢呼的人群,直直地、毫无偏差地,射向了云棠所在的洞穴方向。
那目光,带着未散的杀意,带着征战的疲惫,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确认她是否安好的深沉审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云棠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回来了。带着更强的血腥,更冷的威严,以及……那从未改变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短暂的、松动的枷锁时期,结束了。而等待她的,将是归来的狼王,更加不容置疑的统治。那心口的烙印,在此刻,灼热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