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航球馆的空调肯定坏了。
这是李特第一节打完时的唯一想法。
开场第一个回合就定调了。
勒布朗在弧顶接球，面对伊戈达拉的贴身防守，没叫掩护，没打手势，就是简简单单地向右运了一步，然后干拔。球划过一道高得离谱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伊戈达拉回头看了眼篮筐，又转回来盯着勒布朗：“蒙的吧？”
勒布朗没说话，只是倒退着回防，眼睛一直看着骑士的篮筐。那眼神李特太熟悉了。空洞，专注，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篮筐和手里的球。
“别让他起势。”李特经过伊戈达拉身边时低声说。
“我知道。”伊戈达拉咬了咬牙套，“他今天最好能一直这么准。”
事实证明，勒布朗能。
第二节打到一半的时候，比分已经是30比42。骑士叫了第二次暂停，布登霍尔泽站在场边，手里的战术板边缘被捏得发白。他刚才试了三个方案：让伊戈达拉主防，让波西去缠斗，甚至试过包夹——没用。
勒布朗今天就像台装了GpS的投篮机器。中距离背身后仰，三分线外干拔，突破时的欧洲步上篮，甚至还有一记在泰森·钱德勒头顶的补扣。球到他手里就只有一个结局：进。
“他妈的，”阿泰斯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毛巾甩在脚下，“我今天摸到他球衣的次数还没摸到自己老婆的多。”
“你老婆在克利夫兰，”伊戈达拉喝了口水，面无表情，“而且你们分居三个月了。”
“所以我摸不到啊！”
这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让替补席上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丁点。但李特没笑，刚才那次突破，勒布朗用肩膀顶开阿泰斯特，转身时手肘有个隐蔽的推人动作。裁判没吹。
“凯里，”李特转向欧文，“下个回合你和我打双掩护。”
欧文点点头，额头的汗珠滴进眼睛里，他眨了眨眼：“他们收缩得太深了。”
“那就投远一点。”
暂停回来，骑士进攻。李特在弧顶持球，欧文从底线绕过来，钱德勒和大卫·李同时上提做墙——这是个电梯门战术的变种，理论上能创造出两个空位机会。
但热火的轮转快得吓人。
韦德提前挤过了第一个掩护，波什换防到欧文面前，勒布朗则死死贴在李特身侧。传球路线被完全封死，李特只能选择强突。他加速向右，勒布朗的横移速度丝毫不慢，两人在罚球线附近撞在一起。
肌肉碰撞的声音闷得像打鼓。
李特借着反弹力后撤步起跳，勒布朗的长臂几乎封到了脸上。球出手的瞬间，李特就知道偏了——弧度太平。果然，球砸在后筐上弹起来，波什轻松收下篮板。
热火的反击来得更快。
勒布朗已经像辆失控的卡车冲向对面半场，波什一记跨越全场的长传精准找到他。伊戈达拉拼命回追，在勒布朗起跳的瞬间也跃了起来。两人在空中对抗，勒布朗把球换到左手，用一个扭曲的姿势把球挑向篮筐——
球在篮筐上颠了两下，落进网窝。
裁判的哨声同时响起：伊戈达拉防守犯规，加罚。
美航球馆炸了。声浪像海啸一样从四面看台涌下来，地板都在震动。勒布朗落地后捶了两下胸口，对着骑士替补席的方向吼了句什么。太吵了，听不清，但看口型大概是“下一个是谁”。
李特拍了拍他的屁股：“没事，让他罚。”
“我碰到的是球。”伊戈达拉说。
“我知道。”李特看了眼回放屏幕——慢动作显示得很清楚，伊戈达拉的手确实按在球上，但勒布朗的身体接触太夸张了，裁判不可能不吹。
加罚命中。30比47。
骑士进攻，李特决定自己打一个。他在左侧三分线外要球，面对韦德的防守。连续三次胯下运球，突然加速从右路突破。韦德的横移还是快，但李特早有准备——急停，转身，后仰跳投。
球进。32比47。
回防的时候，韦德在李特身边笑了笑：“漂亮，但不够。”
“你们领先十五分，”李特说，“当然不够。”
“我说的是勒布朗。”韦德朝前场努了努嘴。
勒布朗又在低位要球了。这次防他的是詹姆斯·波西——骑士队里体重最大、经验最老道的外线防守者。波西把重心压得很低，一只手抵着勒布朗的后腰，另一只手不断骚扰。
勒布朗接球，背身，运了两下。突然一个向底线的转身假动作，波西没吃晃，但勒布朗紧接着就是一个反向的翻身跳投。动作流畅得像在训练馆里练习了十万次，波西的封盖慢了半拍。
球又进了。
“第八个。”李特在心里默数。勒布朗今晚已经八投八中了。
波西走回来时摇了摇头：“我碰到他胡子了。”
“什么？”李特没听清。
“我说我碰到他胡子了！”波西提高音量，“但还是没干扰到他的视线！”
李特看了眼记分牌。第二节还剩三分十一秒，分差十七分。布登霍尔泽在场边打手势，意思是换联防。李特点点头，朝队友们比了个二的手势——二三联防，重点保护禁区。
热火显然早有准备。下一个回合，查尔莫斯在弧顶持球，勒布朗和波什在罚球线附近做了一个交叉跑位。骑士的联防阵型被短暂扯开，勒布朗在左侧四十五度接球，面前没人。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投篮。动作标准得可以去当海鲜大宴的主菜。
球在空中旋转，李特盯着那道弧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球要是再进，他就得在更衣室里把战术板吃了。
球进了。
美航球馆的欢呼声达到一个新的峰值。勒布朗回防时经过骑士替补席，对着布登霍尔泽摊了摊手，那表情好像在说“我也没办法，就是能进”。
“操。”阿泰斯特在替补席骂了句脏话。
半场结束的哨声终于响了。比分是42比61，热火领先十九分。勒布朗的数据栏亮得刺眼：21分，7篮板，3助攻，投篮命中率……百分之百。
更衣室里的气氛像停尸房。
布登霍尔泽站在战术板前，但没写字。板子是空的，就像骑士今晚的防守策略一样——一片空白。
“我试了所有能试的。”教练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人盯人，联防，包夹，区域紧逼。他现在状态……我只能说，有时候你会遇到这种夜晚。”
“哪种夜晚？”欧文问。
“对方有个人突然变成迈克尔·乔丹的夜晚。”
更衣室里一片死寂。
“我们下半场怎么打？”大卫·李打破了沉默。
布登霍尔泽拿起马克笔，终于在战术板上画了点东西：“二三联防坚持到底。放他们的角色球员投，勒布朗进禁区就包夹。进攻端……”
他顿了顿，看向李特。
“进攻端我们得提速。他们现在防守注意力都在勒布朗的表演上，我们打快，打乱战。李，你和凯里多打挡拆，有机会就出手，别犹豫。”
“他们换防很快。”李特说。
“那就把他们拉出来。”布登霍尔泽在板上画了个大圈，“泰森，你多去高位做轴。大卫，你的中距离必须开。其余人在底角准备好，接到球就投。”
他放下马克笔，扫视了一圈更衣室。
“听着，十九分不是世界末日。我们还有二十四分钟。能做到吗？”
没人回答。
布登霍尔泽也没等回答，转身走出了更衣室。教练组的人跟了出去，留下球员们自己消化这个烂透了的半场。
“李。”伊戈达拉走过来，“下半场让我防他吧。”
“你防了四次，他进了四个。”
“那我再试第五次。”伊戈达拉说，“总有一次能防住。”
李特看了他一眼。安德烈·伊戈达拉，二十八岁，正处于职业生涯的黄金期。10年在76人他还是全明星，现在为了冠军甘愿当绿叶，防守、组织、空切，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沮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
“好。”李特点点头，“但如果他再进两个，我们就换回包夹。”
“成交。”
第三节开场，骑士先攻。
李特持球推进，过了半场就把球交给高位的钱德勒。然后自己从底线绕出来，借助大卫·李的掩护切向弧顶。韦德追得很紧，但李特接球后直接干拔——球进，还是个三分。
45比61。
“追分开始！”解说员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出来，“李特从来不缺回应球！”
热火进攻，勒布朗果然又在低位要球。伊戈达拉这次把重心压得更低，几乎整个人挂在勒布朗身上。裁判的哨子含在嘴里，但没吹。
勒布朗运球往里坐了两步，突然转身面筐。他做了个投篮假动作，伊戈达拉没跳。再一个假动作，伊戈达拉还是稳稳站着。进攻时间只剩五秒，勒布朗选择强行突破，但伊戈达拉的横移速度太快，始终挡在前方。
最后勒布朗只能后仰跳投——这本来是他今晚最准的招式，但伊戈达拉的指尖碰到了球的下沿。
球砸在前筐上弹出来，钱德勒收下篮板。
骑士反击。欧文像道闪电一样冲向前场，李特在另一侧跟进。热火退防很快，但欧文在罚球线附近一个背后运球过掉查尔莫斯，直接抛投——
球进。47比61。
分差回到十四分，美航球馆的欢呼声小了一点。李特和欧文击掌，两人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都写着同一个意思：还能打。
然而热火的下个回合，勒布朗给出了回应。
这次他没要低位，而是在弧顶直接接球。面对伊戈达拉的防守，他连续做了三个变向，突然向右加速。伊戈达拉跟上了第一步，但勒布朗紧接着就是一个急停，后撤步到三分线外——
出手。
球在空中时，勒布朗就已经转身开始回防了。他甚至没看篮筐，只是朝着观众席比了个“三分”的手势。然后，在他转身的下一秒，球空心入网。
欢呼声再次炸开。
“看到没？”勒布朗经过伊戈达拉身边，“这才叫投篮。”
伊戈达拉没搭理他，只是默默跑向前场。但李特看到了——伊戈达拉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反应。防守这种人，每一秒都是精神上的折磨。
第三节就在这种拉锯中过去了。骑士追到过十分，但每当分差缩小，勒布朗总会站出来扔进一个高难度进球。有时是顶着两个人的后仰，有时是强突造犯规。
最后一个球像制导导弹一样砸在篮板上，然后弹进网窝。
哨响，第三节结束。72比88，热火领先十六分。
勒布朗走向替补席时，美航球馆全体起立。掌声、欢呼、口哨声混在一起，有人开始喊“mVp”，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最后变成整齐划一的嘶吼：
“mVp！mVp！mVp！”
勒布朗没做任何庆祝动作，只是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但他的眼神在说一切——看到了吗？this is my house。
李特站在场边喝水，看着这一幕。水是凉的，但喝下去感觉像滚烫的沙子划过喉咙。
“还有十二分钟。”布登霍尔泽在他身边说。
“够用。”李特说。
“他今晚已经得了三十八分。”
“那就让他得五十分。”李特把水瓶扔回椅子底下，“只要我们能赢。”
第四节开始，骑士摆出了最后的赌博阵容：李特、欧文、卡特、大卫·李、钱德勒。没有阿泰斯特，没有伊戈达拉，没有波西——反正都防不住，不如把火力全部摆上来。
热火的应对是让勒布朗休息两分钟。斯波尔斯特拉也知道，最后时刻需要他。
这两分钟是骑士最后的机会。
李特抓住了。
他先是在右侧底角接卡特的传球，面对韦德的扑防，后仰三分命中。接着抢断波什给查尔莫斯的横传，一条龙上篮得手。再下一个回合，他和欧文打挡拆，吸引包夹后分给空切的大卫·李，后者扣篮得分。
一波7比0。79比88，分差回到个位数。
斯波尔斯特拉坐不住了，叫了暂停。勒布朗重新上场，美航球馆的声浪再次攀升。
最后八分钟，变成了纯粹的个人对决。
勒布朗背打李特，转身跳投——进。
李特回应，突破后撤步中距离——也进。
勒布朗强突造犯规，两罚全中。
李特助攻卡特底角三分——还进。
分差始终在七到十分之间徘徊，像条永远跨不过去的河。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特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但他看了眼勒布朗——那家伙也在喘，汗把球衣彻底浸透，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
比赛还剩一分四十七秒，比分94比101。骑士球权。
李特持球过半场，勒布朗亲自来防。两人在弧顶对峙，全场球迷都站了起来。
“你防不住我。”勒布朗说，声音里带着喘息。
“你说了算？”李特反问。
“我说了算。”
李特动了。一个胯下换手，向左突破。勒布朗的横移还是快，但李特早有准备——急停，背后运球拉回，再向右突。这一次勒布朗的重心被晃开半个身位，足够了。
李特杀进禁区，波什补防过来。他没有强上，而是把球往脑后一抛——
钱德勒从另一侧空切进来，接球暴扣！
96比101，五分分差，时间剩一分三十一秒。
热火进攻。勒布朗在三分线外持球，这次他没叫掩护，而是摆了摆手让所有人拉开。一对一，李特防他。
全场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噪音。所有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王牌对王牌，系列赛的胜负手就在这个回合。
勒布朗开始运球。节奏很慢，一下，两下，三下。突然，他向右加速。李特紧跟，但勒布朗急停，后撤步，起跳。
李特也跳了起来，手臂伸到极限。他能看到球的旋转，看到勒布朗手腕的角度，看到篮筐的位置——
球从指尖上方飞过。
空心入网。
96比104，八分分差，时间剩一分零九秒。
勒布朗落地后，对着李特说了句话。太吵了，但李特读懂了唇语：“游戏结束。”
骑士叫了最后一个暂停。布登霍尔泽画了个快速三分战术，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了。李特坐在板凳上，毛巾盖着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沉，很慢，像在敲丧钟。
暂停回来，欧文的三分被韦德干扰，偏得离谱。波什收下篮板，骑士只能犯规。波什两罚全中，96比106，比赛彻底失去悬念。
最后四十秒成了垃圾时间。李特没被换下，他还在场上，看着勒布朗在另一端控着球，等着时间走完。
终场哨响，比分定格在106比96。
勒布朗把球往天上一扔，转身就朝观众席怒吼。他捶打着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喊，声音嘶哑但穿透了整个球馆：
“thIS IS mY hoUSE！thIS IS mY hoUSE！”
队友们围上来，韦德第一个跳到他背上，波什揉着他的头发，查尔莫斯在旁边蹦跶得像只袋鼠。美航球馆的狂欢开始了，彩带从天花板上飘下来，音乐震耳欲聋。
李特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在脚边汇成一小滩。
阿泰斯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抢七。”
李特点点头，没说话。他最后看了一眼勒布朗——那家伙现在被记者团团围住，手里拿着本场比赛用球，脸上是那种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表情。
然后李特又看了眼韦德。韦德正在和波什说笑，但似乎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上，韦德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李特也点了点头。
转身走向球员通道时，他能听见身后勒布朗还在喊，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mY hoUSE！mY hoUSE！”
通道尽头的更衣室门关上了，把狂欢声隔绝在外。李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还有一场。
最后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