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弼一拳砸在案几上。
“砰”的一声巨响,实木案几被砸得嗡嗡作响,案上的茶杯震翻在地。
滚烫的茶水泼洒开来,浸湿了名贵的地毯。
他怒火中烧,胸腔里像揣着一团烈火,却又不敢真与朝廷硬刚。
朱由校的狠辣手段,周遇吉的铁血强势,他都看在眼里。
明着对抗,无异于自取灭亡。
朱国弼转头,死死盯着瑟瑟发抖的宫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像淬了毒的刀子。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咬牙切齿,声音低沉而阴狠:“周遇吉竟敢当众折辱本侯,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宫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却顾不上疼痛,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地面咚咚响:“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是周遇吉太嚣张,跟小的无关!小的实在尽力了!”
“跟你无关?”
朱国弼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抬脚就往宫庆身上踹去。
“咚”的一声,宫庆被踹得蜷缩在地,口吐酸水。
“你若能顺利拿下铺子,哪有这么多事?”
“如今本侯颜面尽失,成了南京城百姓的笑柄,你总得给本侯一个交代!”
他心里清楚,朱由校手段狠辣,周遇吉又是皇帝亲信。
明着报复行不通,只能拿宫庆这个替罪羊出气。
这个奴才,本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南京城中心的广场上,就挤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一片,摩肩接踵。
周遇吉身披亮甲,腰佩长刀,带着百名锦衣卫,押着五花大绑的宫庆,大步走到广场中央。
锦衣卫们手持水火棍,列队站开,气势威严,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
广场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告示牌,红底黑字写着“严惩豪强恶奴,维护新政法令”。
字迹遒劲有力,随风猎猎作响。
周遇吉走到告示牌前,转身面对百姓,声音洪亮如钟,传遍整个广场:“宫庆,你依仗抚宁侯权势,强买强卖、欺压商户,公然违抗陛下圣旨,可知罪?”
宫庆被反绑着手,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惊恐。
听到周遇吉的质问,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他哭喊着,声音嘶哑:“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求周将军饶命,求侯爷救我!求侯爷救我啊!”
他拼命扭动身体,望向人群中的朱国弼。
朱国弼穿着便服,混在人群前排,脸色阴沉。
看到宫庆望过来,他却立刻别过脸,眼神冰冷,根本不看他一眼。
在勋贵眼里,奴仆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为了自保,牺牲一个宫庆,不算什么。
“按新政法令,欺压商户、违抗圣旨者,当众处斩!”
周遇吉不再废话,一声令下,语气斩钉截铁。
“是!”
一名锦衣卫上前一步,拔出腰间长刀,刀光一闪,寒气逼人。
“咔嚓”一声脆响,手起刀落。
宫庆的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溅起三尺高,染红了地面的青砖。
寂静片刻后,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杀得好!”
“陛下圣明!周将军威武!”
“看以后还有哪个豪强敢欺压咱们百姓!”
朱国弼站在人群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他强压着怒火,转身拂袖而去,脚步沉重。
心里对朝廷的怨恨,对朱由校的仇视,更深了一层。
这笔账,他记下了!
离开广场,朱国弼直奔魏国公府。
刚进府门,管家就上前禀报:“侯爷,魏国公在密室等您。”
朱国弼点点头,快步走向密室。
推开密室大门,徐弘基早已在此等候,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茶。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徐公爷,你都知道了?”
朱国弼一进门,就忍不住怒吼道:“周遇吉那厮杀了我的人,还让我在全城百姓面前丢脸!”
“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报仇!”
徐弘基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慢悠悠地说:“朱侯爷,稍安勿躁。冲动是魔鬼。”
“陛下如今势头正盛,新政深得民心,明着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咱们可以暗着来。”
“陛下不是想稳粮价、复苏经济吗?咱们就从粮食下手!”
“只要把粮食捏住,就能让他的新政彻底破产!让他成为百姓唾骂的昏君!”
朱国弼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徐公爷的意思是…… 继续囤粮?”
“不止是囤粮。”
徐弘基压低声音,凑到朱国弼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咱们联合所有勋贵藩王,把手里的粮食全部封存,一粒都不投放市场!”
“再让粮商们散布‘粮荒’谣言,就说湖广、江西的官粮被叛军烧毁,藩属国的粮食也送不过来!”
“不出三日,粮价必涨!而且是暴涨!”
他得意地笑了笑:“这叫‘市场饥饿营销’,既不违反朝廷禁囤粮的死规定——咱们只说粮食不够,不是故意囤积。”
“又能逼得百姓怨声载道,到时候百姓会把所有怨恨都算在陛下头上!”
“陛下为了稳定民心,自会向咱们让步,废除新政,还得给咱们好处!”
朱国弼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好主意!实在是好主意!”
“我这就去联络其他勋贵,咱们一起把粮价抬上天!让朱由校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说罢,他转身就走,脚步匆匆,眼中满是贪婪与怨毒。
徐弘基端起茶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朱由校,你的新政,你的民心,在粮食面前,不堪一击!
朱国弼的行动力极强。
不到一日,就联络了所有南京勋贵,还有周边几个藩王的管事。
众人本就对朝廷新政怨声载道,一听有机会打压朱由校,纷纷响应。
不出三日,南京城的粮价就像坐了火箭般飙升。
原本每石三钱的大米,先是涨到五钱,接着是八钱。
最后,直接冲破一两银子的大关!
就连最粗糙的杂粮,都涨到了八钱一石。
更可怕的是,粮价暴涨的同时,还出现了“有价无市”的局面。
南京城的各大粮铺,要么大门紧闭,贴着“粮已售罄”的告示。
要么开门营业,却宣称“粮食紧缺,每人限购一升”,根本不够百姓糊口。
百姓们彻底慌了神。
纷纷涌上街头,四处寻找粮食,队伍排了几里地,却始终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不少家庭已经断粮,只能靠挖野菜、啃树皮充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百姓,眼神里满是绝望与疲惫。
“怎么突然就没粮了?朝廷不是调了粮来吗?”
一名老妇人抱着哭闹的孙子,坐在路边,泪水涟涟。
“是啊!前几天还看到漕运码头有粮船靠岸,怎么转眼就没粮了?”
旁边的汉子攥着手里的铜钱,急得直跺脚:“我排队排了三个时辰,就买了一升米,够吃什么?”
“听说了吗?是勋贵们把粮食都囤起来了!就是要逼陛下让步,废除新政!”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瞬间传遍人群。
百姓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愤怒取代了恐慌。
“这些勋贵太可恶了!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还要害咱们百姓!”
“这日子没法过了!再没粮食,全家都得饿死!”
“走!去找官府要说法!去找陛下要粮食!”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街头,群情激愤。
原本井然有序的南京城,渐渐变得混乱起来。
正午时分,太阳毒辣,晒得人头皮发麻。
城南的“福顺米铺”突然挂出“有米出售”的牌子。
每石米标价一两二钱,比市场价还高两钱。
消息传开,百姓们像疯了一样,蜂拥而至。
瞬间就把米铺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喘不过气。
“老板,给我来两石米!钱我带来了,快给我装米!”
一名汉子举着沉甸甸的银子,拼命往前挤,脸上满是急切。
“老板,我要一石!我家孩子快饿死了,求求你先卖给我!”
一名妇人抱着孩子,在人群中哭喊,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米铺老板站在柜台后,看着疯狂抢购的百姓,脸上满是为难。
他手里攥着算盘,却根本没时间拨动:“各位乡亲,粮食不多,每人限购半石,先到先得!”
“大家别挤,排好队,都能买到!”
可百姓们早已失去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劝。
“挤什么挤!想插队?”
“谁踩我脚了?不想活了是吧!”
争执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突然,有人冲破柜台,直接往米缸里扑,双手抓着大米往怀里塞。
“有粮食!快抢啊!”
这句话像导火索,点燃了所有人的疯狂。
百姓们纷纷效仿,有的推倒身边的人,有的爬上货架,有的直接用手往米缸里抓。
有人互相推搡,拳头巴掌乱飞,打得头破血流。
“别抢了!再抢就没了!这是我的米!”
“谁也别跟我抢!我家还有老人要养!”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板故意囤粮抬价,就是想坑咱们的钱!砸了他的店!”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瞬间引爆了全场。
百姓们的愤怒彻底爆发,纷纷转身,拿起路边的石块、木棍。
朝着米铺的门窗、柜台砸去!
“哐当!”
一声巨响,米铺的木质门板被砸烂,碎片飞溅。
“哗啦!”
货架被推倒,上面的米袋掉落下来,大米撒了一地。
疯狂的人群涌上去,踩着满地的大米,继续砸、继续抢。
米铺老板瘫坐在地上,看着苦心经营十几年的铺子被砸得稀烂。
眼泪止不住地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衣襟上。
他手里攥着几锭沾满灰尘的银子,那是刚才卖米换来的钱。
可此刻,这些银子在他眼里,变得一文不值。
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听着耳边的哭喊声、怒骂声、砸东西的声响。
米铺老板声音嘶哑地悲叹:“我开这粮铺有什么意思…… 连店也被砸!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街头的哭喊声、怒骂声、砸东西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一场由勋贵囤粮引发的社会动乱,正在南京城蔓延开来。
混乱的人群像潮水般,朝着街心涌去,所到之处,店铺关门,人心惶惶。
而皇宫深处,朱由校还在与韩爌商议江南银行的后续运营。
丝毫没有察觉,一场足以动摇江南根基的危机,已经悄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