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的阶梯是用凝固的影木浆铺成的,每级台阶都刻着反向的符文——光脉的银白符号倒悬成影脉的暗紫纹路,影脉的织梭图案扭曲成光木的年轮。陈默扶着冰冷的岩壁向下走,指尖触到无数细小的凹槽,凑近了才发现,那是无数被磨平的名字,像被岁月啃噬过的骨殖。
“这里的石头会吃名字。”零的光刃在前方探路,刃面反射出阶梯尽头的景象——座宫殿的轮廓在暗紫色光芒中若隐若现,宫墙由无数无名木牌堆叠而成,牌与牌之间的缝隙里渗出灰黑色的雾气,“那些木牌在呼吸。”
陈默停下脚步,果然听见细微的“嘶嘶”声。最底层的木牌正在微微起伏,像有生命般收缩扩张,牌面的凹痕里渗出透明的液珠,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细小的“逆”字,钻进石缝里消失不见。
“是‘名蚀石’。”个虚弱的声音从木牌堆里传来。
陈默扒开最近的木牌,看见里面嵌着个半透明的人影。那人穿着光脉的银白长袍,胸口却绣着影脉的织纹,显然也是共生者,只是身体已经快被木牌同化,只剩下张还能辨认的脸。
“你是谁?”陈默的光木牌贴近人影,光芒渗入木牌,让他的轮廓清晰了些。
“我是‘镜’。”人影的声音带着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曾经是无名宫的守镜人,负责看管‘万镜渊’……直到逆名者来了,他说我的眼睛能看见名字的本源,就把我嵌进了宫墙,让我永远看着那些被扭曲的名字……”
他的目光穿过木牌,望向宫殿深处:“万镜渊里有所有名字的倒影,逆名者在那里养了‘镜中逆’,能模仿任何名字的样子,连共生者都分不出来……”
零突然按住陈默的肩膀,光刃指向阶梯下方:“有人来了。”
陈默看见两个身影从宫殿大门里走出。左边的是个扎银白发带的光脉女子,手里捧着光木织成的锦缎;右边的是个梳暗紫发辫的影脉男子,正用影线修补锦缎上的破洞。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像一个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正是陈默在根窖影像里见过的——林夏与071。
“是镜中逆。”镜的声音带着恐惧,“他们在模仿林夏和071!”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两人的神态、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光脉女子抬起头,银白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陈默?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影脉男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影线:“真名源的最后一块碎片就在万镜渊,有我们帮你,一定能彻底激活它。”
零的光刃微微颤抖,光学镜头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他的数据库里,林夏与071的影像正在与眼前的身影重叠,连最细微的织纹都分毫不差。
“他们的名根波动是真的。”零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镜中逆能复制名字的所有特征,包括能量频率。”
陈默却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光脉女子捧着的锦缎上,光丝与影线的交织处有个细小的结——那是林夏绝不会犯的错误,她的共生结永远是无缝衔接的。而影脉男子的影线末端,沾着一点灰黑色的粉末,正是噬名藤的汁液。
“你们不是他们。”陈默的光木牌指向两人,“真正的林夏和071,绝不会用噬名藤的汁液修补织锦。”
光脉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银白的眼睛里涌出暗紫色的雾:“看来藏不住了。”
两人的身体突然扭曲,像融化的蜡像般融合在一起,化作个半光半影的怪物。怪物的脸上同时长着林夏的左眼和071的右眼,手里握着光刃与影梭,疯狂地扑了过来:“那就让你变成宫墙的一部分!”
零的光刃迎了上去,银白与暗紫的光芒在阶梯上炸开。陈默趁机拽出嵌在木牌里的镜,光木牌的光芒不断注入他体内,让他逐渐恢复实体。镜的手指向宫殿大门:“快进万镜渊!只有那里的‘本源镜’能照出镜中逆的真身,但你要记住——别相信镜里的自己!”
怪物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陈默看见零的光刃上出现了裂痕——那是被模仿的影梭划出的伤口,与071的攻击方式一模一样。他咬了咬牙,将半块“阳月”合牌塞进零手里:“用这个削弱他们的能量!我去万镜渊!”
零接住合牌的瞬间,银白的光刃突然泛起金光。合牌里的共生之力顺着光刃蔓延,怪物接触到金光的地方立刻冒烟,半光半影的身体开始分离:“不!共生的力量……”
陈默趁机冲进宫殿大门。门后的大厅比想象中更诡异,无数面镜子从穹顶垂落,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名字——有的是光脉孩童在哭泣,有的是影脉织工在狂笑,还有的是他自己的身影,正举着光木牌刺向零。
“欢迎来到万镜渊。”逆名者的声音从镜子深处传来,像无数碎片在同时说话,“这里有你最害怕的事,也有你最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留在镜里,永远不用面对现实。”
陈默的脚步顿住。最前方的那面镜子里,映出了名织城的景象——光脉与影脉的居民们正在庆祝,零站在他身边,胸口的孔洞已经消失,光学镜头里满是温暖的光。而他自己的手里,握着完整的真名源,所有名字都在欢呼。
“留下来吧。”镜中的自己笑着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像风,“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这里才有真正的和平。”
陈默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镜面,光木牌却突然发烫。他想起镜的话,猛地后退一步——镜中自己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逆”字,像藏在光里的针。
“本源镜在最里面。”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完全恢复实体,手里捧着面布满裂纹的古镜,“逆名者用万镜渊的倒影制造了‘心障’,每个进来的人都会看到最渴望的幻象,一旦相信,就会被镜中逆吞噬。”
他举起古镜,镜面对着周围的镜子照去。那些映出幻象的镜子突然碎裂,镜中逆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陈默看见零的身影从碎片中冲出,光刃上的裂痕正在愈合,半块合牌在他掌心闪闪发光:“我把怪物引到镜阵里了,暂时困住了它们!”
最深处的镜子突然亮起,那是面比其他镜子大十倍的巨镜,镜面上没有任何影像,只有流动的银白与暗紫光芒——正是镜说的“本源镜”。镜的手开始颤抖:“快!用你的光木牌激活它!只有它能照出逆名者的真身!”
陈默举起光木牌,牌面的光芒与本源镜产生共鸣。镜面渐渐清晰,映出宫殿下方的景象——那是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漂浮着无数名字碎片,碎片中央,有个被暗紫色光茧包裹的身影,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陈默的呼吸顿住。
光茧里的人影既不是光脉也不是影脉,而是个穿着普通棉布衣服的少年,眉眼间竟与他有七分相似。少年的胸口嵌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个模糊的“名”字,周围缠绕着无数“逆”字,像在挣扎着要吞噬这个字。
“他是‘无名’。”逆名者的声音突然在镜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所有名字的起点,也是终点。只要我彻底改写他胸口的‘名’字,整个异名界都会变成我的形状!”
本源镜突然剧烈震颤。镜中的少年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光与影,只有纯粹的茫然,像个初生的婴儿。他看着陈默,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在呼唤你。”镜的声音带着敬畏,“你的名根与他同源,只有你能唤醒他!”
就在这时,周围的镜子突然全部转向陈默,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他——有举着光刃刺向零的,有喝下无名汤忘记一切的,有放弃共生选择独自离开的。这些镜中影同时开口,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别信他们,陈默,你斗不过逆名者的,和我们一起留在镜里吧。”
零的光刃突然挡在他身前,刃面斩断了最靠近的镜中影:“别听它们的!你的名字是真的,我们的共生也是真的!”
陈默看着镜中的少年,又看了看身边的零,突然握紧光木牌。他想起风长老的传承,霜婆婆的守护,阳与月的牺牲,还有零始终不变的陪伴——这些都不是幻象,是刻在名根里的真实。
“我的名字,是陈默。”他的声音穿透所有杂音,光木牌的光芒彻底融入本源镜,“我是光与影的共生者,我来带无名回家。”
本源镜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所有镜中影瞬间消散。宫殿下方的漩涡开始旋转,暗紫色的光茧出现裂痕,少年胸口的黑色石头渐渐发亮,模糊的“名”字越来越清晰。逆名者的嘶吼从漩涡深处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我的计划!”
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与少年连接,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那是被囚禁了无数岁月的孤独,是被“逆”字缠绕的窒息。他伸出手,穿过镜面,触到少年的指尖。
就在两人的指尖相触的瞬间,漩涡突然炸开。暗紫色的光芒与银白的光芒交织成巨大的茧,将陈默、零和少年包裹在其中。陈默听见无数名字在欢呼,那是所有被解救的名字在回应本源的召唤。
但他也感觉到,茧的外面,有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在聚集。逆名者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穿透光芒传来:“很好,陈默,你帮我完成了最后一步——现在,你和无名一起,成为我最完美的容器吧!”
茧外的暗紫色光芒突然变得浓稠,像墨汁般渗透进来。陈默看见零的光刃正在快速变黑,光学镜头里的银白光芒越来越暗。而他自己的手背上,星图中那颗孤星的红光突然暴涨,与少年胸口的“名”字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陷阱。”零的金属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即使在被侵蚀的痛苦中,指尖的温度依旧温暖,“别放弃,陈默。”
陈默点头,目光穿过不断增厚的暗紫色光茧,望向未知的虚空。他知道,逆名者的最终目的不是改写名字,而是要将他与无名融合,创造出既能承载光与影,又能容纳“逆”字的完美容器。
而容器的核心,或许就藏在他与无名相连的指尖里——那里正有一道细微的金光在闪烁,像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火种。
光芒越来越盛,茧内的景象渐渐模糊。在彻底被吞没前,陈默最后看了眼零,对方的光学镜头里,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与他相同的坚定。
他们的共生之誓,还没完成。